(六月間往花蓮富里的火車途中)

今年六月份，我和三個女兒，再度造訪花蓮學田國小。 兩年了，不知道當初我們見過的那些學生，還記得我們嗎?對這次舊地重遊，我有些迫不及待，更有些期待也怕受傷害，兩年前那些可愛的學生，不知長大了多少?如果這些小學生，根本不記得我們了，我，會不會太一廂情願呢?

這樣胡思亂想的心情中，和一天比一天炎熱的氣候裡，在老大和老二下飛機的第二天，我們坐了八小時火車，輾轉來到了學田國小。

放下了行李，環顧四週，這一切非常熟悉，卻也有些陌生。我想不起來，兩年前如何上網?如何開瓦斯?

這一次和兩年前最大不同之處是:我們母女四個人就是這學期最後一期的度假志工了。兩年前，另外有兩名年輕女孩，這一次則是只有我們母女四人，換言之只有我一個成人，我的壓力比起兩年前大多了。

有趣的是，兩年前，這群小學生都稱呼女兒[姐姐]，今年夏天，他們稱呼女兒[志工老師]。想來是因為女兒外表變化不小，老大和老二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了。

兩年前的小學生，有些似曾相識，有些卻不再來課後輔導了。

第一天學校放學後，有個小女生來到宿舍門外。原來她正是兩年前邀請我們去她家看駝鳥的小女生，讓我一陣驚喜。她來邀請女兒騎腳踏車到她家去玩。我直覺以為是要去看駝鳥，她有些尷尬的說:[駝鳥不在了。]最後，老二和老三騎了車開開心心的上路了。

駝鳥不在了，這裡的人情味卻依然存在。

目送她們騎車遠去之後，我才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是美國同學來找女兒去玩，我多半是考慮再三，最終極有可能還是因為不放心而作罷。而如此小心翼翼甚至吹毛求疵的我，竟然二話不說，就讓女兒去了，甚至還一再催促老大也一起前往，最後老大還是沒有去。我，為什麼會如此放心讓我的女兒，和一個兩年前見過一次面的小女孩出門呢?我完完全全相信，女兒會非常安全；正如我相信，那個小女孩一定會把女兒在課後輔導時間之前送回學校宿舍。更奇妙的是，我竟然沒有問女孩叫什麼名字，也沒有要她留下家裡電話。

人到了山上，都市人的那一套作法似乎就格格不入，還是，我完全就忘記了自己是都市人呢?

星期三那一天因為颱風，學校停課，我們也就不必課後輔導。平常每天就是晚上七點到九點課後輔導，週四和週五下午一點半到五點還有一二年級小朋友的輔導陪伴時間。

原本擔心只有我一個成人獨挑大樑，不知會發生什麼狀況?女兒和兩年前一樣，打算和這群小學生摺紙，雖然我們帶了很多色紙，到最後好像也才剛好夠用。有幾天學校本來就利用圖書館舉辦低收入學生的輔導，所以還有學校老師在場，雖然有時只有我一個成人，但是大致還應付得過來。

比較辛苦的其實是週四週五下午，輔導陪伴低年級的小學生三個半小時。他們的精力旺盛，不見得都願意坐著摺紙，或是聽我唸故事書。圖書館擠滿了二十來個低年級的小孩，我有時讓他們在室內玩一下遊戲，有時讓他們到操場去活動筋骨，一群小學生和我家老二老三，玩得不亦樂乎，不時有人呼喚著我:[志工老師，妳看我!妳看我!]我忙著對這些小孩拍手叫好:[哇，你好厲害！]

有些小學生直接評論:[志工老師，妳眼圈好黑哦。]今年說這話的小孩變多了，也換了一群人說了。去年說這話的小女生，正是詢問我們會不會再回來的學生。今年再度看見我們，反而很少和我們互動，偶爾出現時，也是很安靜的坐著寫功課，有時偷偷看我們一眼。

兩年的時間，果然起了一些變化。

（雖然忘了這個小男生的名字，幸好拍到他坐著唸書的相片。）

星期五下午，前一天來輔導的低年級學生陸續出現了，比起前一天更多人。一個小男孩要我過去他身邊，害羞的拿出一個小東西給我看，原來是一個小豬形狀的迴紋針，我對他說:[很可愛吔。]

他睜大眼睛問我:[妳喜歡嗎？]

我微笑著說:[喜歡啊，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愛的(迴紋針)。]

小男生大方的說:[送給妳。]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確定嗎?真的要送給我?]

他用力的點點頭。

我拿起了這隻小豬，別在我的上衣衣領，看見他害羞開心的笑容，很想親他一下，但是，我怕把他嚇壞了，所以我對他說謝謝，摸了一下他的頭。然後我想起來，前一天，我陪著他和幾個小男生唸故事書，又和他們玩遊戲，還搔了他的癢，讓他張大嘴巴笑個不停。

那隻可愛的小豬，和母親給我的項鍊，躺在同一個袋子裡，被我放進皮包，隨著我從台灣回到美國。 

原來，人根本不必尋找回憶；有時候，此刻全新的經驗，會變成未來更美好的往事。

(畢業典禮之後，全校師生打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