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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第五章─苦樂自尋
2013/04/16 20:53:36瀏覽64|回應0|推薦1
走出一段路去,回頭看不見那女子了,志邦才鬆了口氣:「瞧她那樣子,一千多年的時間還不能將心頭掛念給抹掉,該是多麼痛苦。」

旗宿道:

「其實不然,快樂與痛苦只有當事人才能知曉,甚至有些人明明深知處於萬般磨難,仍能從中獲得樂趣,所以靈界極少過問人界事,只因是非難辨、真假難分。」

「雖然人間已過千年,但是在她的夢裡,卻歷歷如新,一切都像剛開始一樣。」

說話間看見一團如雲似霧的影子,一下子上下翻騰著,一下子又靜止不動。志邦順口問道:

「這奇模怪樣的又瞧不真切的是什麼東西。」

旗宿道:

「“他”生前是你們所說的精神病患者,因為他本身沒什麼自我意識,所才如此模糊。」

志邦略帶鄙夷地說:

「這樣的人活著真不曉得有什麼意義,既無法與人溝通,對社會又毫無貢獻,對他的親人而言又是莫大的累贅。」

旗宿微微一笑道:

「那只不過是你個人主觀見解,說到貢獻,我倒想知道一下,你所謂的貢獻是什麼?又有何貢獻?」

志邦一時張口結舌,尋思:

「嗯,當然有啦!去年我幫女兒買了部跑車,還有四十六歲那年捐了筆錢給我高中母校,大前年大地震,也捐了不少食物接濟災民….」

旗宿道:

「那些全是站在人類觀點來解釋,如果把眼光放寬,以自然界的想法看世界,人類位居食物鏈頂端,其實是自外於食物鏈,只從自然界攫取所需要的東西,完全不顧及平衡與節制的問題。」

「當人把壽命延長了,就等於延長汲取自然資源的時間;當人口增加了,勢必擴大居住範圍,佔去其他物種的生存空間;要提昇生活品質,得加倍利用能源,而這些能源絕大多數卻是用過就無法短期內再生。人的生命對地球來說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再不懂得自我約束,維繫生命將會成為奢侈的願望。假使你明白了我說的,你可以告訴我,你對這世界的貢獻?」

志邦啞口無言,旗宿繼續說:

「雖然他」指了指那團影子

「在你們口中是個神經病,但卻是極少數能自得其樂的人,其實也有些人了解及羨慕他們,明白他們擁有最無私的快樂,許多人終其一生寥寥無幾的快樂,在他們身上卻源源不絕,比起險惡謊言裡惶恐度日的人來說,他們反而顯得幸運許多。」

志邦道:

「你說他們反而才有快樂,那倘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植物人呢?夠可憐了吧!」

旗宿道:

「植物人之所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他們家屬親人的留戀不捨造成的結果,宗教界秉持生命不可毀滅、慈悲惻隱觀念,也有推波助瀾之功,因為病人無法表達意見,一般人也無法親身體會---意識清醒全身動彈不得的恐怖夢魘,而且是經年累月,誰也不確定何時醒來的一天。要是照顧他可以讓家屬得到心安,有誰能反對?就怕病人未甦醒,親友先倒下,究竟誰從中獲利便不可得知。」

「植物人對於一個家庭的折磨,絕對是外人無法想像,來自心理與生理雙重摧殘,會想與病人同歸於盡的心情,會隨著日子漸漸過去而日益加深,若是病人躺在床上一天,就必須承受一天,人到世間所追求的難道是這樣無止盡的痛苦嗎?」

「希望有時候是最殘酷的名辭,如果病人早逝,也許是另一種幸福,就怕萬一病人十幾二十年後清醒,要面對更嚴厲的考驗---首先,他必須面對久臥病褟、身軀萎縮變形的整形與復建,要能行動自如尚且需數年磨練,恢復舊觀勢必不可能,得忍受旁人異樣眼光,也許有人認為這些是小事,我不予置評,但確實有更難的事等著他……」

「以目前一日千里的科技,正常人窮心竭力還追趕不上,如何要求已脫節數十載、嚴重受創的病人追上現實腳步,以現今局勢看來,跟不上時代必遭淘汰已成定數,這群帶病之身還須倚靠旁人,當然如果屆時慈機構仍願收留最好,如若不然呢?當時強留植物人下來,讓他們受盡苦楚又為了什麼?更何況多數病人默默而逝,只為滿足正常人所謂的惻隱之心嗎?這就是慈悲嗎?」

「不可否認的,人具備虐待與被虐待兩種極端傾向,如果你曾經到植物人病褟去待上一天,倘若他們輾轉反側、手腳痙攣的慘狀無法使你動容,請你照料他們一天試試,體會一下他們家屬的辛苦,難道你不希望他們能從苦痛中解脫嗎?要是醫學能使之復原,而不是像現在的束手無策,誰會贊成拔去他們身上的呼吸器?難道非要看別人時刻都在生死間掙扎才叫做憐憫?天地如此廣闊,留得一身殘破之軀,算不算執著?如果你是植物人,作何選擇?」

志邦道:

「照你的說法,要如何才能避免類似悲劇呢?」

旗宿道:

「這種情形你們稱為悲劇,那是因為始終把死亡當作一切的結束,所有人都想追求快樂,但卻疏忽了快樂是無法單獨追求的,它必定伴隨著憂傷、恐懼,一籃沒挑過的水果當然具備酸甜苦辣,你知道什麼叫快樂後,就會害怕失去,在害怕的同時,快樂就已離你遠去。」

「為什麼會感覺人生苦多於樂?因為對於苦的感受是痛徹心扉,傷心欲絕,在記憶裡烙下深刻印象。而快樂卻如雲之淡、像風之輕,倏忽即過,回想起來當然縹緲模糊。」

「就因為人的情緒較容易牢記痛苦,且容易受周遭環境影響,所以常有人發出人生即是苦的浩歎。」

「大環境包括人、事、物都無法隨個人喜惡來改變,除非全體齊心合力,否則是無法動搖的。例如多數人都想安居樂業,但只求獨善其身,治安怎能良好。宵小橫行、盜匪群起,你能睡得安穩?除非裝作沒看見、聽不到。」

「但是在現實生活,無可否認的,百分之九十信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由於資源有限衍生的生物天性,無可厚非。」

「要想避免悲劇,不是尋求長生不死的靈丹仙藥,而是根本上推翻陳舊的生死觀念。身體從出世到衰敗,恰如花開花謝,在初春和風下盛開,在冬寒歲末凋零,適當時刻會以另一種形態綻放,散發另一股芬芳。」

志邦低頭想了想,問道:

「你一再強調要不懼生死才能獲得真正自在,難道是鼓勵百姓遭受挫折就選擇自殺以求解脫呢?」

旗宿道:

「我先舉個例子,西元一五一九年九月二十日,葡萄牙著名航海家麥哲倫船隊啟航,帶同來自九個國家共兩百七十名水手,經過里約熱內盧、聖朱利安港、繞過維爾京角,從智利向西北途經關島橫越太平洋,在菲律賓的馬薩瓦登路,在馬克坦島上和當地土著作戰身亡,由埃爾卡諾繼承遺志,從摩路加繞好望角回到大西洋,證明世界是圓形的。當時人們都認為他們是在尋死,紛紛斥責他們這種荒謬無稽的想法。在此之前,人類始終相信世界是四方的,有邊有際,出了界限就會掉落無底深淵。有許多事,不敢冒險,只能在原地踏步,不能創新,只會任由生命空轉。」

「許多觀念當時認為理所當然,但後人看這段歷史卻會嗤之以鼻,時代的變遷會自然帶動觀念想法的推進,都有個共通點,就是前瞻的眼光和無謂的精神。」

「回到你所提的問題,難道你不曉得人類目前在做的才是自殺?雖然是慢性的,但卻懵懂不知。一般人追求生活便利,就需要生產更多消耗品,以現有科學技術,在製造過程會產生污染,嚴重程度不一,然後污染到環境無法分解吸收,先是動植物遭殃,而人以動植物為食,污染物累積在體內,重金屬中毒早就不是新鮮事,有些人不知不覺,有些人知道了也不理會,照樣縱情享受,如果你要稱之為“樂天知命”我也不反對。有些國家人民只知要工廠改善,卻忘了減少虛耗,倘若不叫作捨本逐末,該叫什麼?」

「回歸正題,我說的不懼生死是所謂超越生死的概念,不再以軀體毀壞為生命的終結,思想觀念不再侷限於一己之私。」

志邦道:

「那有些兇狠霸道、強悍勇猛的擄人勒索、殺人放火的劫匪搶犯,視法律如無物,好像渾不在乎被判處死刑,是否合乎超越生死的標準呢?」

旗宿道:

「不盡然,罪犯大多分為武力及智慧兩種,擅用武力的這種,他們是不怕別人死,別以為殺人是容易的,在道德法律規範下,尋常人見血尚且心慌意亂,何況致人於死,若沒有足夠的動機或利益,要驅使人泯滅良知是很困難的。他們起初或許是受威逼利誘下犯案,或許是被家庭環境窘迫,他們傷人時也許像家常便飯,但若自己面臨制裁,通常無法從容以對。」

「至於智慧型犯罪者,起源自才幹、智能高人一等,不甘平凡,不願像尋常人朝九晚五、屈就月俸年薪。他們通常有冒險犯難、勇於面對挑戰的精神,生活在他們定義而言,應該多彩多姿,寧可炫爛而死,鄙棄平淡而生,愈難破解的保全系統對他們來說,就好像小孩看見棒棒糖,是不可抗拒的,或許最大的成就感來自破解最不可能的機關過程,錢財反而其次,像工作後的紅利。」

「至於他們是不是真正置個人生死於度外,見人見智,不可一概而論。」

志邦道:

「既然貪生怕死是生物天性,何來壞處呢?」

旗宿道:

「本來在公平的生物界求生是正常的,但同樣一件事落在高智能的人類頭上,就會變得異常複雜,簡直無法理解。」

「為了求生,演變成求口味滿足。凡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海中游的,就算有毒,只要聽說美味,再遠再難也要一嘗為快。」

「為了求生,演變成怕不足,擔心未來生活,不惜一切累積錢財,為了替將來奠定富足的基礎,卻忽略欲念永不會滿足。」

「為了求生,演變成疑神疑鬼,眼睛飛沙擔心會不會瞎;肺部有點悶擔心是否肺癌;小病小痛彷彿大難臨頭,生理沒病卻神經衰弱。」

「為了求生,不敢據理力爭,不敢爭取權利,路見不平視若無睹,公理正義只待奇蹟。」

「為了求生,演變成事事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世界,對本身有利者稱之為善人,對本身有害者謂之壞胚。目光短淺、心胸狹隘。」

志邦道:

「就算能作到生死如一,有什麼益處呢?」

旗宿道: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當不至於為滿足個人口腹之慾,而使珍禽異獸遭殃,可使自然界更和諧。是謂之禮。」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眼界會變得更開朗,心胸會更寬闊,不再吝惜於關懷與付出,處世態度會更從容。是謂之義。」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就不會在區區數十年歲月而汲汲營營,盲目累積財富。是謂之廉。」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會更清楚分辨是非對錯,更容易趨善去惡,是謂之恥。」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就不再擔心受怕,怕身體受別人傷害,怕家庭被天災人禍破壞,世間何來悲劇?是謂之智。」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即使你的國家出了幾個野心份子,他的想法也只是個人的春秋大夢,誰會理睬他,也就避免兵連禍結的戰爭。是謂之仁。」

「倘若可以超越生死,更能無懼面對強權勢力,不怕任何威脅,足可爭取身為人應有的自由平等權益。是謂之勇。」

「當然這是很難達成的目標,做不做得到得看有沒有奇蹟出現,這套理論也不是我個人獨創,早在人類有歷史之前就出現過,沒人在意而已。」

志邦問:

「你說這套理論早就存在了,我怎麼沒聽任何人提過?書本上也沒有。」

旗宿答:

「你把心力都放在賺錢上,怎可能注意這種哲理論述,現代人恐怕也不會有空閒來面對自己。」
( 創作另類創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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