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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02/15 18:15:16瀏覽55｜回應0｜推薦0 | |
| 首章─魂歸離恨 陣陣刺鼻藥味彌漫整個空氣，在此聚集的人看得出彼此心裡都有點緊張與不安，心電圖的螢幕波弦顯得欲振乏力，維持生命的兩條氣管插在他的鼻內、在他的口腔，房門外各色到訪人送的花籃排滿走廊。 志邦躺在醫院白色床單上，四周白茫茫的牆壁讓他眼睛有點不舒服，不過他已無暇在意，他注意的是眼前哭紅著雙眼的妻子、低頭不語的兩個兒子嘴角含笑；眼神閃爍的女兒竊竊私語。聽到耳畔輕輕的頌經聲，這對於安撫情緒有相當程度幫助，一顆惶恐不安的心逐漸寧適下來。答答聲響起，從走廊那頭傳來，醫生伴隨著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仕，在床邊椅子坐下，從公事包拿出一疊紙，襯衫口袋取出支鋼筆。醫生示意要護士將維生管卸下，搖了搖頭退出病房。 志邦心想： 「是該交代遺言後事了，縱有偌大產業終究是帶不走」，隨著一樁樁一件件的田地房產的轉移，他似乎感覺到身邊那些親戚─或抿嘴微笑、或眉頭略皺；或扼腕嘆息、或欲語還休…各種表情不一而足。但他沒多少精神欣賞了，憑著迴光返照的最後精神，隨著一句句話語出口，思緒也一點點地渙散。 突然心口陣陣抽搐，呼出的氣已吸不回來，隨著不斷抽搐，四肢逐漸僵癱，口嘴也不聽大腦使喚，全身毛孔宛如被細針扎刺，每一個細胞像同時爆炸開來，腦中轟然巨響，像水飄兒丟進湖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像一瞬間又像一世紀…… 聲音倏忽不再，幼時情境驀然湧現— 廟前頭踢鍵子，踢的次數少要被彈耳垂，小毛大聲叫好，阿香嬉嬉笑鬧… 榕樹下盪秋千，催促推用力一點，好像離雲朵愈來愈近，一顆心像被盪到雲外九霄… 學校操場放風箏，看著風箏愈飛愈高，線頭愈拉愈長… 池塘邊打水飄，一波波水花煞是好看… 颱風過後競紙船，齊聲呼喊穿河過橋... 小學時的被打手心，當時打架的仇敵，多年後變成創業的伙伴... 為等隔壁班那女生一宿沒睡，為了她說放學後要跟我說一句話... 中學時的為女友吃醋打賭飆車，結果小腿骨折，躺在醫院兩個月沒法行走... 雨中在他家樓下彈唱，她被自己感動，在雨聲獻出彼此的第一次... 在社會拚搏的種種辛酸，一分耕耘未必有一分收穫，真材實學比不過逢迎拍馬… 打垮勁敵時的意氣風發，雖然用點小手段，但商場如戰場... 被好友矇騙而破產的痛不欲生... 第一次娶妻的喜悅，妻子面泛桃花，嬌羞無限... 第一次當爸爸的興奮，天底下所有的財富我也不換... 家庭和樂的甜蜜溫馨，兩個孩兒開口唱歌，嬌妻一旁應和... 驚聞厄耗、痛失愛妻的悲苦，若非掛念孤兒，當時就共赴黃泉了... 聽那小毛頭叫自己一聲爺爺，想不到這麼快就三代同堂... 數十載光陰霎眼間一幕幕閃過面前，一陣淒涼感陡然湧上來，嚎啕大哭後似乎感覺淚流滿腮，一道刺眼的光亮襲來，眼前那些景物全都不見了，漆黑把他籠罩，他不禁閉上雙眼，不敢去正視即將面對的未知，待腦內響震過後，仍聽到雜聲哭聲四起，嚎泣悲吟之音不絕，心底突然覺得難捨難安，睜開眼一瞧，臉色慘白的自己靜臥在這編號2730的床上，兩手分別被妻子及女兒握住，醫生垂首搭量自己心脈--雖然架上心電圖已呈水平直線，還傳出陣陣刺耳聲。面對這早幾個月就已經料到的情景，志邦依舊難忍。 看著自己被移進太平間，氤氳的冷氣，銀灰色的冷藏櫃，一絲不掛的軀殼。志邦戀戀地跟著，他還是祈禱著能有奇蹟出現，讓自己死而復生，之前看過歷史上還真有不少個案，能有幸成為其中一個嗎?一陣混亂思緒過後，瞧著遺體被推入冰櫃裡，雖然實際上沒有感覺，卻不由得起了陣陣哆嗦…… 茫茫然的他信步遊蕩在街頭，這時華燈初上，下班的車潮仍未散去，擁擠的人群不絕地穿過自己魂體，想不到死後的感覺是這樣，一切似乎沒什麼改變，只因某種原因阻隔，自己接觸不到身邊的人事物，他們也感受不到我，那自己還留戀些什麼呢？ 望著被黃白菊花圍繞的靈堂，供桌上擺著的是自己生前指定的相片，正經的臉孔配上靦腆的笑容，額頭微見光亮，下巴略顯稍長，現在看來倒有些滑稽。輓聯滿列羅布，左一排“老成凋謝”、“斗山共仰”；右一排“典型猶存”、“道範常昭”，等等整齊羅列。當中一個是縣長送的，覺得有些納悶，“曇花萎謝”說的應該是少女早夭吧？ 六名僧侶手持法器，口中唸唸有詞，但他聽到的卻只有揚聲器傳出的“阿彌陀經”，那是志邦自得知罹患肝癌以來最喜愛誦讀的一部佛經，以往不信佛家道法的志邦在身體最脆弱時，才想藉宗教力量讓自己心靈獲得寄託。這部經對於即將辭世者尤其親近，它詳述關於西天淨土的種種勝景、萬般奇觀，他格外嚮往裡面對建築裝飾、仙禽聖鴒的詳盡描繪--- 「……、極樂國土七重欄楯、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繞…有七寶池，池底純以金沙布地… 晝夜六時天雨曼陀羅花…、有種種奇妙雜色之鳥：白鵠、孔雀、鸚鵡舍利、迦陵頻伽、共命之鳥晝夜六時出和雅音…」 想到這裡不禁規劃起來，倘若經典所云不假，該要多大的院子才能容納這許多禽鳥--豢養各類珍禽異獸一向是志邦閑餘嗜好。閒暇之餘，看魚兒悠遊、眾禽合鳴，完全解除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的的謹言慎行，總能消除一天下來的緊張不安。 嗩吶鼓吹聲中，送殯隊伍走向郊外公墓，眾人一列列行禮如儀，顯然這是場中西合璧的荒唐葬禮，牧師講述他一生豐功偉業，如何寬恕仁厚，怎樣急公好義、恪遵奉公守法、力行人溺己溺…他不禁向墓碑上的相片瞧了又瞧，深怕自己跑錯了喪禮。唸完祭文，看著棺木緩緩降落，被一抔抔黃土掩埋，志邦覺得陣陣暈眩，眼前迷朦了起來。 回過神來，仰首望見天際飛過幾隻歸巢燕鳥，夕陽映照在雜草花叢，蕭瑟秋風輕輕吹動枯黃落葉，嘈雜的鼓號聲消散在山路盡頭，親友的悲泣沉寂於無聲無息，周遭又回復了靜謐。 不知道親友們過得好不好？子孫們可還壯旺？回到以往的大宅子，門口狼狗衝自己猛叫，庭院的花草像幾天沒澆水，甚至幾株精心培育的蘭花已經枯萎，池塘上滿是落葉，老張呢？八成又偷懶了，裡頭的錦鯉游得沒從前起勁，後院的兩隻孔雀呢？怎麼就賸空籠子？還沒來得及細看，大廳乓地一聲，像是玻璃碎了，就聽見二女兒扯著嗓門喊： 「別以為老頭子把三分之二股份給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這公司向來由我掌管，平常遊手好閒的你坐吃山空現在還想把公司賣給對手？我絕不同意，也不曉得老頭子臨終哪根筋不對勁，怎會把公司留給你？」 她罵的是老三，據二女兒口述，他遊手好閒，經常流連各國賭場，好賭好酒，可是憑著手段高明，每年的財務報表交給公司做假，總能騙得父親相信他，可以讓業務蒸蒸日上。聽老三也不甘示弱，反駁： 「不管讓不讓，反正一切交給律師處理，如果你堅持，咱們法庭見，看誰倒霉。」 一旁老四衝著大姐發狠： 「銀行裡保管箱密碼和鑰匙都在我這裡，愛怎麼花用是我的事，妳只管把這棟破房子管好就好，我也不稀罕住這裡，西班牙一票妞兒等著我哩！」 大姐道： 「若不到緊要關頭，誰也不準動用那筆錢，你以為翅膀夠硬了？別天真地以為那婊子是真心待你，她看中的是咱們家的錢，你要是上了她的當，我敢肯定，要不了多久，拐光吃盡後榨不出錢來，她一定高飛遠走。」 老四一臉不屑： 「別以為多吃幾年飯就樣樣都對，少來這一套，她好不好妳會比我清楚？我今天不是來聽你說教的，不論妳答不答應，我計畫了五年，好不容易等到老頭子死了，怎會讓妳一句話打消，別作夢！」…… 想不到屍骨未寒，四個子女為遺產分配爭論不休，說得面紅耳赤，想不到背地裡做下這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卻把我矇住鼓裡，別說富不過三代，看來呂氏企業的前途要不多久就會毀在他們手裡。唉！到如今還念念不忘這些作啥。 來到剛砌好的自己的墳前，伸手俯觸碑石，看著穿過石碑似有若無的手背，朦朧的身軀，讓他萬念俱灰，塵世的一切，任你再不捨終究不得不拋棄，省思這一生，曾經做過的事、愛過的人，隨著生命結束，感覺無比遙遠，想著是時候了該離開這裡啦。 念頭剛起，頂上天際從雲隙射下一道七彩光芒，覆蓋自己全身，這時眼中向前極目眺望，如墮五里重霧，如有形有質濃濃密密地鑲嵌入魂體，已看不到那一座座孤墳荒塚，銀灰色光芒與自己融合為一，像觸電般的感覺有些酥麻。魂體像散化成億萬顆分子，全然不可控制，不曉得過了多久，感覺回來了，像又被重新拼裝組合，天旋地轉之間由疾而徐，雲霧漸漸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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