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2013/03/23 21:20:42瀏覽49|回應0|推薦2 | |
志邦依照旗宿的教導,沿途就朝清晰魂體親近…… 忽然眼前一亮,見約莫兩公尺處斜臥一個體態略顯豐腴的女子,衣衫穿著單薄,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儀態萬千… 志邦看得臉紅心跳,好奇心大起: 「別說我好色,對她的來歷可以知道嗎?」 旗宿道: 「為什麼你要臉紅覺得難為情,男女大欲本是人類永續生存最重要的一股動力,沒有性的衝動,任何生物皆無法傳承子嗣,只是人類在禮儀之防做了太多計較,單純地以為圍堵法可以根絕情欲,卻不知情欲一物如洪水奔流,宜疏浚而非堵塞,可惜不只前人迂腐,現代人同樣不通,若不是像駝鳥將頭埋入沙推逃避,就是選擇乾脆放浪不羈,縱情慾海,殊少教導適度宣洩之道。」 志邦想確是如此,態度也不像先前那樣拘謹不安,定了定神,輕鬆說道: 「倘若你有解決情欲亂象的方法,能告訴我嗎?」 「其實這問題已不單純,它與種種權勢、利益、人情糾纏,可說是盤根錯結,如果不動員全體人種的力量則無法解決。」 志邦聞言呆立半晌,不覺間與那微胖女子越離越遠,趕緊說道: 「咱們別管什麼欲不欲望啦,怎麼進入她的意識呢?」 「把你雙手互握,平放胸前,眼關鼻鼻觀心,雙眼半閉,跟我唸以下口訣。」 「俺!阿囉砵偺那虛,此西以波……」 聽得前後轎夫吆喝聲,配合轎子上下搖晃,規律的節奏讓她有點倦,強打起精神,透過窗口簾幕,隱約可瞧見來往人潮,好奇路人向自己這邊看著,她感到有點害羞、有點緊張,快進宮了,皇太子是長什麼樣子呢?聽父親說過,壽王瑁是當今聖上最俊的一個兒子,性情溫和,想到這裡心頭燃起濃濃幸福感。穿過一堵幾丈厚的城牆,嗯,過宮門了吧? 幾個非男非女聲音盤查循問,似笑非笑的臉伸進繡簾看了幾次,總會嚇她一跳,接連十餘次,她握著綢巾的手,微微冒汗。轎子終於停了下來,她定了定神,待人傳召,緩步走出,身前一位身穿黃袍、眉開眼笑,看來斯文瘦弱的年輕人,牽起她的手,走向精雕細精琢,畫一般的寢宮。她知道,這位就是要託付終生的丈夫─壽王李瑁。 晨起聽黃鶯歌唱、午後欣賞眾花飄香,來去總不過前庭後園百十丈,直似高貴華麗的囚房。規律無聊的日子,說不出的氣悶心慌。 這天,李瑁帶給她壹道來自驪山的聖旨,要她奉玄宗皇帝“邀請”去溫泉宮一趟,在壽王府待五年了,再單純的女孩也變得世故,心想: 「玄宗竟甘冒天下之大不諱,企圖染指自己兒媳,男尊女卑的年代,一介若女子,除了乖乖當男人寵物隨人擺佈之外,能有說話餘地嗎?這李瑁拿這聖旨給我看又有何用意?他自己優柔寡斷、膽小怕事,這等事卻要我替他決定」。 待李瑁進得寢室,她只得柔聲安慰,自嫁給他五年以來,像褓姆多於妻子,面對此刻六神無主嚎啕大哭的皇子,她也只能盡量分析其間的利害得失,要他另覓新歡,莫再以她為念,皇帝貴為一國之君,生殺予奪,誰能稍有不滿之色?聽自己說完,李瑁舒了口氣,像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她想: 「還以為他是為我著想,沒料到男人全都一樣,遇到災難臨頭就把妻子當衣服,他只是怕我不肯依從而讓皇帝降罪罷了」,不禁也嘆了口氣。 時光不知覺地過去,陽光悄聲照進屋裡,喚醒整座長安城,天亮了。 迎接的大紅軟轎停在壽王府前,前呼後擁約有兩百多人,縱然再多不捨也終須別離,放開李瑁顫抖的雙手,踏進轎內,輕搖微擺中,向著驪山溫泉宮走去,一路上她思緒起伏難安: 「李瑁生性怯懦,太斯文、甚至可說不解風情,想不到轉眼之間,一道聖旨竟給我完全不同的命運,該算幸或不幸,未曾謀面的玄宗是怎樣的一個君王?照他居然敢不顧一切追求女色看來,必定是個風流皇帝,後宮萬千佳麗難道還不能滿足他?是福是禍?…」 迷惑著眼前局勢,思量著將來未知的榮辱,她漸漸感覺到胸口有股說不出的壓力。 不斷思索著,皇帝除了皇后一人之外,其下坐擁貴妃、德妃、淑妃、賢妃;而四妃之下又有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這九嬪之下還有婕妤、美人、才人、寶林、御女、采女等等,其他編制外的宮女不曉得還有多少,想生存,就必須在這些人當中勝出,贏得皇帝寵愛,他當然明白一人得道,雞犬皆仙,楊氏一門的盛衰,全繫於皇帝的恩寵與否! 一行人通過兩道橋沿路向東,伴著隨眾吆喝聲,來到一座宮殿前,兩旁假山環伺,雕欄彩繪,荷葉送香,眼前迎接她的男男女女神情肅穆、衣衫華豔,暗暗與當日壽王府迎親宴請場面作了番比較。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巍峨建築,環山而立、氣勢磅礡,緩步走在迂迴曲折的走廊,鳥語解頤,花香飄逸,淙淙流水從腳下經過,山巒疊翠如在夢中。 帶頭的宮女及隨從忽然跪了下來,她鶴立雞群呆站著,手足無措地見前面走來幾個人,走近時最前面一人相貌依稀和壽王李瑁幾分類似,身旁宮女拉她衣袖要她跪下,她卻決心賭一賭,要與眾不同才能引人側目,她決定以另類方式來吸引皇帝。 沉吟間,皇帝與一眾太監已來到面前,皇帝對眼前這位雪膚玉顏、眉宇間似喜似愁的女子竟膽敢不跪大感興味,微微一笑,直盯著她看,她也鼓起勇氣看著他,他和壽王瑁的臉形同屬長方,鬢角花白,眼角皺紋隨著他的笑容明顯突兀,露出又好奇又帶些訝異表情,點了點頭,漫步向旁走過,留下背後一身冷汗的美人與一干宮女。看來這一步是走對了。良久良久,宮女們像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麻痺的雙腳緩緩移動著,既驚訝於皇帝的寬宏,也駭異於那美人的膽識。情緒強烈起浮加上從長安一路搖蕩不止,讓她心理和心理極度疲憊,躺在床上的她禁不住懶洋洋的睡意……」 扣扣扣,一陣急促敲門聲將她從夢裡驚醒,天色已然昏黃,一名宮女站在門外見自己醒來,告知皇帝在今晚傳召,領著她走進一座像用整個玉石雕琢出來的浴室,熱氣蒸騰,暗香浮動,其中一座池子水由兩旁飛鳳口裡緩緩流洩進來,走在地板上暖暖和和,似乎八萬四千個毛孔都舒張開了…… 梳洗完畢,宮人將她細心著意打扮,原本就光豔照人的她此刻更添幾分風華,她一舉手把檯桌上胭脂水粉鳳荊銀釵全掃落,她打算刻意不著脂粉,以最真實一面晉見皇帝。這才能顯出獨有的天生麗質。 即將再次面對擁有至高無上權勢的皇帝,雖極力克制仍難免緊張,攬鏡自照,對自己容貌當然有把握,但外表再美,瞧久了必然生厭,一定得抓住他的心,才能長久保有榮寵,計策底定,嘴角浮現絲絲笑意。 富麗堂皇的宮殿裡,一群舞孃正搖頭擺臀,管竹笙蕭各出悠揚樂聲,杯觥交錯、酒酣耳熱,不知何時,音樂稍歇、人聲漸去,一名氣質典雅、身裁頎長,豔如桃李卻冷若冰雙的美人迎面走來,這時那麗人正依偎在玄宗腳下,原來她是之前玄宗最寵愛的梅妃,暗暗打量了一下,頗有比較意味,她如此恃寵而驕,看樣子要從她手中搶過皇帝也並非想像中的難事。 梅妃毫不留情地在皇帝前給自己一頓下馬威,那就是你落敗的開始。 酒意湧上心頭,那麗人和玄宗兩人雙頰紅通通地,他火熱手掌幾乎會燙人地撫摸著她的肌膚,趁幾分醉意,麗人假裝不勝酒力昏昏睡著,果然不出所料,皇帝一時沒下手處也沉沉入眠,她知道,越不容易得到的越珍惜,男人的通病向來如此。 忽然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將她從嚇得跌落床底,喊聲卻來自玄宗,語氣間的惶惑失措,焦躁不安,他哪裡還像個權傾天下、生殺予奪的大唐天子?眼前看到的,是一個即將溺斃的老人,正在盡他的所有氣力想抓緊身邊唯一的那根稻草。原來他是個那麼脆弱的人,日間的溫文雍容,全是裝出來的?他究竟恐懼些什麼? 倉促間奔進一名太監,髮鬢班白、容色憔悴,玄宗頭靠在他肩膀,抽噎不已,那太監輕聲安慰,似慈母撫兒,又似情侶密憐,乃是當朝最受寵的宦官—高力士。 這大唐天子,九五之尊食不甘味、睡不安枕,為的是昔日爭皇位時一身罪孽,夜半的花落風吹都會使他如驚弓之鳥地從床上跳起,當他緊抱著那麗人低聲訴說點點原由,她明白,離成功又踏進一步了,而且是好大一步。 自此,當夜深人靜,她扮起哄他入睡的奶娘,當他要進一步要肌膚之親時總會巧妙閃避,除非萬不得已才稍遂心願,逗得他心癢難騷卻又樂在其中,他從不知道男女間可以有這樣多般樂趣,比起那些一躺上床就像條死魚的妃嬪,那麗人給予他如獲新生的感覺。 問題還是來了,抵不過群臣死諫,百姓譏嘲,玄宗皇帝把她安置在一家道觀,取法名太真,三天兩頭往道觀跑,悠悠眾口未稍戢,自此君王不早朝。 太真知道,這名字可能要跟著自己相當日子,她更加知道,只要讓玄宗把她當成感情上唯一的依靠,成為他精神上的扶持,才可能登上后座,首先必須除去梅妃。 床第間的輕憐密愛,軟言央求,成了打擊梅妃的一大利器,玄宗對她的寵愛正在熱頭上,她的撒嬌佯瞋、欲擒故縱的功夫竟無招架之力,她在得意之餘仍提醒自己,凡事循序漸進切莫操之過急,須讓皇帝瞧著認為自己出於醋勁愛意,要被他看出野心來可就大勢去矣。 對於梅妃當面的冷嘲熱諷、背地裡的惡語中傷,太真只能充耳不聞、逆來順受,只輾轉託人在皇帝身畔傳述,更顯得她的溫柔隱忍、端莊嫻淑。 一年多來還未冊封的現狀讓她有點焦慮,而且玄宗對梅妃並未完全忘情,她還未能掌握皇帝全部的心,但心雖急,行動上卻不亂,這一夜,她婉拒了玄宗給她的封賞,她以天下人悠悠眾口、顧及帝王尊崇名聲為由,她寧可不計較個人名份,怎不教玄宗引以為奇、怦然心動,贏得皇帝親口應允三年內封她為貴妃。 攏絡高力士是她進階的踏腳石,但梅妃是他給引薦給皇帝的,兼又權重朝野、勢力薰天,區區一名寵妃怎能得他支持?別瞧高力士在政治上表現得似乎漠不關心,但許多軍國大計,在玄宗沉吟難決時常會與他商議,可謂舉足輕重。 她降尊紆貴、刻意逢迎,下廚烹煮、親自款待,高力士是何等樣人一眼瞧出她的用心,但她以當朝愛妃卻司此雜役,確實讓他受寵若驚,權衡利害,高力士向她靠攏之意昭然若揭。 高力士不愧是老謀深算、洞悉人情,他提議改祖換宗,混淆世人耳目,一掃玄宗遲遲不敢冊封她為妃的障礙,她的身份由楊玄皦長女變成養女,她不再是從前那位壽王妃,將以楊玄琰女兒名義納入後宮體系,用同名同姓矇騙百姓,她彷彿看見鳳冠高戴、霞披盈身,光耀門楣已指日可待。 第一次見到胡人,胖大身軀、滿臉鬍子,樣子透著古怪帶幾分滑稽,朝見天子不向皇帝跪敗卻賊眼咕嚕往自己猛瞧,玄宗笑嘻嘻地也沒怪罪,他叫安祿山?高力士在旁提點著,瞧他生性粗魯說話豪邁,連自己多大歲數也不明白,她卻感覺到安祿山裝癡佯呆背後的細膩陰騭。 安祿山向皇帝請求要自己當他義母?一名三十七八歲孔武強雄的將軍,要拜嬌怯怯羞答答才二十來歲女子當義母?聽來荒唐卻覺得有趣,胡人倫常果然迥異於泱泱中華。 冊封日子不遠了,太監來報,皇帝已傳旨要欽天監選定良辰吉日,她卻念念不忘的—梅妃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還在背後困擾著,不除不快。 舊恨未消,新愁又生,適才聽內侍稟報,玄宗打算把和親的宜方及靜樂兩位公主召入後宮,幸得宰相分析利害,玄宗才心不甘情不願勉強同意只留靜樂一個。如果讓皇帝得逞,將來豈不是增添一名勁敵? 同時高力士建言,靜樂母親與梅妃是遠房親戚,向來交好,如果納入後宮連成一氣?孰可忍,孰不可忍,再無法表現得默不關心,即使被生性猜疑的玄宗降罪也得一試,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見到玄宗,直接表明願替靜樂公主遠嫁契丹,寧可委屈自己以成全皇帝,玄宗一臉尷尬,推說是謠言絕不可信,她成功了,魅力依舊不減當年,只是一干無辜宮人倒霉受罪。這一役確定了自己地位,向梅妃下手的計畫可如期進行。 后位高懸,雖然只被冊封為貴妃,卻是後宮第一人,暫攝皇后地位,統御妃嬪、宮娥、太監,多年來的心願達成了。從離開壽王府到驪山行宮,到太真觀當道士,轉眼五年過去了,為避嫌,委屈隱忍。外間仍沸沸揚揚,將亂倫糗事當茶餘飯後的笑譚,或多或少傳進耳中,儘管不去理會,嚴禁宮內提及,雖說身不由己,但真能若無其事、笑罵由人的,恐怕非玄宗莫屬。 狐媚禍主是宮廷大忌,身為後宮表率,不得不收起往昔隨性輕佻的言行,畢恭畢敬遵循宮廷禮儀,在春明宮長生殿跪迎皇帝臨幸,反而是玄宗兩手將她扶起,說明就是當年的隨意自然,才把他的心勞勞繫在她身上,約定此後在私下無人處盡量拋棄繁文縟節,享受最單純的兩人時光。 胞兄楊銛、堂兄楊錡分別受封殿中少監及駙馬都尉,婚配大華公主,其餘兄弟姐妹封疆列土不在話下,只是三位閉月羞花、亭亭玉立的姐姐晉見她這位當朝寵妃時,眼裡隱隱閃動挑戰的光芒。 邊界傳來不幸消息,兩位和親的公主分別被奚人及契丹殺害,舉兵犯境。她心想,要不是當年使計不讓玄宗留下公主,她們也不至慘遭橫禍,都是自己造成的嗎?這種勾心鬥角,後宮哪一天沒有?當年若不堅持,今日苦坐冷宮的梅妃不就成了自己榜樣? 為了穩住目前地位,孤心苦詣、殫精極慮,真的有些累了。紛至沓來的困擾,永遠不知道誰會在什麼時候捅你一刀?望著嬌艷盛放的牡丹竟湧起陣陣茫然。 無盡的空虛戒懼,讓她越來越習慣以擴張權力來填補,行為不自禁地乖張,她不懂為什麼,一呼百諾還不夠?天下的珍品異寶羅列在眼前,一句話就有人以八百里快馬從領南專程送來荔枝,常人想不到的榮華,她都嘗遍了,還缺些什麼?是面對天威難測的皇帝?後宮無數佳麗的潛在威脅?常年陪伴足可當她父親的玄宗,不得不屈意承歡,這一切,像掉進無底泥淖,想大聲呼救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三位姐姐終於登堂入室,偌大的威脅步步進逼,尤其以最受寵的虢國夫人最令她受氣不過,不僅在後宮肆意放蕩地與皇帝親熱,甚至在宮外也常有意無意地給她難堪,大庭廣眾也能與玄宗摟摟抱抱,驕恣逞威肆無忌憚,令得她數度暈厥,可恨的玄宗也視若無睹。 最讓她氣結的,虢國夫人全然承襲當初魅惑玄宗那一套---“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娥眉朝至尊”。她並不氣餒,風流天子貪的是一時新鮮,二姐活潑跳脫、純真自然,論心計之工可遠遠不如自己,將來鞏固勢力還得倚重三位姐姐,爭寵一事且莫去管它。 果然如她所料,玄宗拖著孱弱的軀體回到她的身邊,變得百般依賴,事事以她好惡為圭臬,瞧著懷裡瘦小的皇帝,忽然不安起來,萬一玄宗駕崩,大權即將落在兇惡狠毒的太子手中,自己無子無息,就任由李亨把刀架上她脖子嗎?她開始懷疑寢宮的某個角落有人伺機而動,開始半夜大叫驚醒,一如她初見玄宗。 大唐在李林甫、楊國忠佐政下,朝綱敗壞、民不聊生。安祿山趁機叛變了,一向鍾心耿耿的安祿山在七月間一封奏陳皇帝的章呈裡露出端倪。倘若在幾年前,玄宗政躬康泰,自己智珠在握,雖不至領兵親征,運籌帷幄必然決勝千里,玄宗強打精神處理朝政,不願面對事實的群臣把叛變源由推給楊國忠的誣陷,連玄宗也主張化解誤會安撫安祿山。在范陽舉兵的安祿山以清君側為名,討伐楊國忠,誰也不知他真正意圖。 朝野偏安的期盼被天地動容的軍威震散了,群聚華清宮的眾臣彼此指責,玄宗難免愧疚,是他太信賴安祿山了。封常清的陣前倒戈,高仙芝的無功而返,讓大唐已陷入求助無門的窘境。安祿山一路勢如破竹的軍情快報像潮水般湧來,哥舒翰大軍一去不還,玄宗喃喃地咒罵,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難受,回想過去,入宮十五載,少女一生青春。 玄宗終於決定暫避其鋒,甚至傳言遷都蜀郡。一行王公貴冑從長安出發往西南,眾官員,逃的逃散的散。百姓顛沛流離倉猝零亂,餓殍遍野,呼兒喚子聲不斷。 這一日,車行來到馬嵬驛,官兵群心浮動,饑餓使人失去理智,楊國忠被亂刀砍殺,一股不祥預感籠罩心頭,這一刻終要面對,為何情緒反而寧定了下來? 這時志邦腦海隱約浮現首詩道: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軍萬騎西南行; 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她手持一幅白綾,面目哀泣、頻頻回首,腳步蹣跚地走向路旁樹下,隱約聽她吟唱起: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支穠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粧。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闌干……..」 「究竟是怎麼回事?兩軍交戰怎麼會讓一名弱質女子犧牲?」,志邦不禁咆哮問道。 旗宿右掌貼近志邦額頭,將他情緒安撫了下來: 「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中國自古以來即將女子視為使喚、卑微之人,極少給予公平對待,他們把庸臣敗壞朝綱、昏君好色誤國的罪孽全推給那女子,由她背負起紅顏禍水的罵名,歷朝歷代都是屢見不鮮的。」 待到朝治安定後,皇帝派人四出尋求能招喚魂魄的方士,來的全是些混吃混喝的江湖術士,街邊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騙騙無知婦人尚可,一旦兵卒將他們領進宮廷,朝見天子容顏,嚇得兩條腿不聽使喚,嘴角只曉得打哆嗦,龍顏大怒之於全逐往西域不毛。天子仍舊鬱鬱寡歡,夢裡偶能相聚、醒轉更添惆悵,終得不壽。 志邦幸災樂禍地笑道: 「活該,這才叫報應,看來他們死後還是無法重逢,誰教他戀棧權位,情願以自己所愛換取一時茍安。」 旗宿道: 「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身為帝皇,位高權尊、一呼百諾,天底下沒有比這更誘惑的,他當初會如此選擇也是無可厚非,只是他直到臨死之前才真正體會,何者才是生命裡最要緊的事,未免太遲。」 旗宿繼續說: 「自古以來,女子在中國歷史地位淪為男子附庸,尋常人在外諸事不順尚且怪罪妻小,何況高不可攀、遙不可及、永遠英明、絕不出錯的帝皇萬歲。一脈相承的儒家效忠系統,連宦官這種慘絕人寰的制度都能視若無睹,區區栽贓嫁禍更如稀鬆平常。習慣了逢迎拍馬,討聖主歡心以求功名利祿的一群人,為了不讓主子及後代名聲沾上一絲污垢,把曲解誣衊那一套,罩在皇帝身邊有關女子,“妖邪狐魅,惑我君主、壞我朝綱、穢我宮廷、罪當萬誅”。說出來臉不紅、氣不喘,義正辭嚴、煞有其事,護主之心可昭日月。主上自然龍顏大悅、點頭稱是,天下百姓也盲目信從,藉小說詩歌誇張傳頌,一本封神榜,九尾狐、琵琶怪、蜘蛛精,描繪得活靈活現、有如親見。那些也全成了名女人的代名詞。」 「施妹喜含冤莫白;蘇妲己擔千年妖邪惡名 褒姒背負亡國罪愆;西施成為紅顏禍水標誌 陳圓圓受盡後世文人唾罵。這些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禍國殃民?“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上至帝皇將相,下至販夫走卒,誰能例外?」 志邦沉吟道: 「以前女子缺乏經濟奧援,生活起居由父兄左右,婚嫁且聽長輩發落,半點做不得主,原是不錯,但現代女性權利逐漸落實,不若以往永遠弱者角色,甚至有牝雞司晨的趨勢,男女分際愈來愈模糊啦!」 旗宿道: 「你剛才念的那首詩前面有兩句“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充分顯出百姓昏庸愚昧,要知道皇帝以九五之尊坐擁後宮佳麗,所謂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只是大略敘述,實際上,後宮數萬女子,無一不是皇帝隨興所至的臨幸工具,而且宮廷固定數年汰舊換新一次,實際受害人豈止萬餘。無知百姓祇見楊女一人得意,不見無數佳麗悲淒,爭相進貢以博榮寵,論蠢笨更有出其右者?」 志邦道: 「要是讓百姓了解後宮秘辛呢?或許就不會再急著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裡推了?」 旗宿道: 「你也想得太美了,“一入侯門深似海”,侯門尚且如此,更何況比它大上百倍的皇室,那些宮女不但要忍受深閨寂寞,更要戒慎恐懼隨時可能降臨的人頭落地,這些內幕即使讓他們父母知道,基於自私立場,寧可讓兒女受辱,也不肯讓自己餓死,粥兒鬻女當然在所不惜。」 志邦道: 「當時民智未開也許如此,如今教育普及,應該沒有這種情形了吧?」 旗宿道: 「那些明知女兒將淪為雛妓,卻只顧著算數手上鈔票的,是哪一個年代?」 志邦這才想起,新聞雜誌確實報導過的,多少家庭悲劇,的確在不同時空反覆重演著。 志邦不忍再看,催促著旗宿趕快離開,旗宿點頭應允,倏忽眼前一花,四周又回復灰濛濛的色調,只剩那美人兀自癡癡望著前方,口中喃喃自語... 志邦忽然思路一岔,想起一事覺得有些怪: 「照道理說,我是民國時代人,她則是中唐時期四川人,應該是一口四川土話,我怎會聽得懂她的話?」 旗宿答: 「你聽到了嗎?用什麼?耳朵嗎?哪來的耳朵?你是用心去體會的,這就是凝神法的作用,它可以讓你用心靈去和其他魂體交會,直接領悟對方心思。語言會造成隔閡,心意相通就不至於有誤解。」 志邦道: 「語言不就只是一種工具而已,聽不懂就別聽,又不會少塊肉。」 旗宿道: 「語言文字交流不易,原因在於各國甚至各城各鄉,都有不同方言,都認為自己操持的是最理想的表達方式,彼此不懂對方表達的內容就不容易溝通,難溝通產生誤會,輕則怒目相向、反唇相譏,重則兵戈互鬥、家國鏖戰,為禍之烈難以想像。」 「而透過語言來表達思想很容易流於虛假,花心思研讀對方是否說謊,變成現代人求生的一大考題,彼此猜忌疑慮、互不信任,逐漸在心裡圍起一道牆,它或許可以讓你免除一些傷害,但它同時也讓你覺得孤單,權衡利害,全憑個人取捨。」 志邦道: 「要是每個人都可以直接用心靈溝通就好了。」 旗宿道: 「只怕沒那麼容易,一來人的心防難解除,二來現代人汲汲於掙錢,哪有可能耗費三十年工夫,只為瞭解別人想什麼?」 志邦心裡想: 「怎麼不可能,在商場如果可以知道對方底細,那一切全在掌握之中,無往不利的哩……」 |
|
( 創作|另類創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