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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04/27 20:07:20瀏覽57｜回應0｜推薦0 | |
| 第二篇─天羅地網 （編者按：以下動植物稱乎對照目前普遍的稱謂，當時生物界的各自稱呼各有獨特的名稱，與人類不同，例如猿猴把老虎叫做“伊苦”，而老虎管獅子叫“可涼漆”，要全部照本宣科，恐怕沒人看得懂。所幸觀察儀的記錄裡有依稀的影像，可以用來對照人類的習慣稱呼，方便讀者建立概念，不過有些遠古生物模樣與近代生物差異甚巨，只能盡量以最近似者來對照取名，有些更已絕跡，種類殊不可辨，光是正名一項工作便煞費苦心，其中艱難不足外人道矣。） 史拜得是一隻頭小腹大，十二隻腳長得累贅的長腳，活像十二條細繩綁著一塊木頭的怪物，行動又遲鈍到幾乎抓不到什麼獵物的蜘蛛，要命的是他還是在族群裡較有活力的年輕蜘蛛，他經常對生命產生懷疑，自己這一群沒啥長處的物種，究竟扮演著何樣角色？天生我才必有用嗎？ 不僅總是對著星空發呆，也向他的朋友們喃喃自語似的訴說他的困擾，毫無例外的，聽過的人都一致認為他瘋了，他經常獲得這樣的回答： 「我說呀！你沒事自找麻煩，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得過且過沒啥不好，講什麼意義、談啥子目標，聽我的，去前頭河裡把腦袋洗一洗，涼快涼快。」 「唉呦，你行行好，別又說些瞎七夾八、顛三倒四的怪事，咱們的方向就在那裡，你瞧，隔壁阿花長得窈窕婀娜、嬌俏可愛，交上他包管你忘掉所有煩惱，曉得什麼叫天堂……」 「別說咱倆不夠朋友，我這兒兩只乾枯的蚱蜢殼，讓你先挑，我絕不計較，不過可有個條件，你不准再唉聲嘆氣，道些稀奇古怪的話語……」 在同族伙伴間，他就是給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討厭倒不至於，可就有說不出的彆扭，讓別人一瞧見，不是敬而遠之就是趕緊轉移話題。並非其他人漠視這嚴肅的思想議論，而是因為別的蜘蛛面臨的不是抽象的生存價值問題，而是恐怕真要連生命都要消失了，這一天，他們族裡長老會議提出鄭重的警告： 「這種困境再無法獲得改變，我們就快要絕種了，看看隔壁村子連豬籠草都比咱們活得有尊嚴，如今我們只能撿些螞蟻搬運時不小心掉下來的碎屑來過活，地上爬的追不上，天上飛的更夠不著，肚子大得礙手礙腳，偏偏一點作用也沒有，腳又多又長，離地上近一點的東西還要趴下去才吃得到，真所謂顏面掃地。」 「還好祖上遺留一份知識寶藏，故老相傳，遙遠的北方有一座可以完成願望的聖山，可是沒聽誰真的去過，現在面臨絕亡存續的緊要關頭，只能姑且一試，想徵召勇士一名前往聖山，有誰志願前往？」 這九死一生的差事，豈能開玩笑，個個面面相覷，不發一語。 大長老淡淡苦笑發話： 「各位不表示意見原在我料想中，既然沒有志願者敢自動請纓，顯得我族的確缺少果敢的勇士，也算氣數使然。難道我們就束手待斃嗎？你們捨得讓我們就到這一代結束嗎？誰用點心思想一想好嗎？現在再呼籲一次，誰肯為大家犧牲奉獻？」 還是鴉雀無聲，過了兩分鐘終於有回應： 「你自個兒說的，有沒有聖山還是個疑問，充其量只是神話故事，要咱們挑出人來去找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未免強人所難。」 「沒錯，就這意思，說到我們心坎裡去了，要不我想問問，那座聖山在哪個方向？多遠的路程？得走多久？就算到了該向誰祈求，他是什麼？怎包準他肯定達成我們的願望？行不通又怎麼辦？」 「要怎麼著光要求我們去，您老幹嘛不自個兒走這遭試試？」 長老歎息說： 「如果我年輕個兩三歲，又何必向你們開口，各位議論紛紛，無非是誰都不想冒這險，但這又關係著我族的未來，勢在必行，為公平起見，我們就讓命運來決定好了。」 長老集合全體族人群聚在廣場，放眼看去，數千隻大小不等的蜘蛛散亂不齊地蹲踞著，他緩緩將眼光由左而右、自前而後巡視一遍，輕輕地把一朵蒲公英穩穩放在高台，等待風起，瞧花朵落在誰身上就把重責大任交付給他。一陣微風吹來，從微微騷動的聲響可以知道，這一大群蜘蛛均忐忑不安地等候、七嘴八舌低聲討論，有些禱告這花千萬別落我頭上，有些挪前閃後，縱使花朵靠近也不容易附著、有些縮手縮腳，即便是少點面積也算少點中獎機率。 要來的還是得來，想躲也躲不掉，不過得標的這一位剛巧站著發呆，不避不讓，但見那輕飄飄、雪一般白皙的花絮悄沒聲落下，有人身子一抖，肢節喀地一響，大家往聲響處看來，蒲公英不偏不倚掉在史拜得背上。 雖說是打鴨子上架，卻也是天意冥冥的安排，腳上掛滿長老及族人奉送的幸運物，應急的糧食，史拜得朝著傳說中聖山的方向，叮叮咚咚地緩步而去，陽光在他的起後方昇起，似乎照耀出他前進的旅途，從出生到現在，他還沒離開過這世代寄居的山谷，首先考驗他的就是該如何攀上看來高聳無比的懸崖，雖然不至於直上直下，但陡峭的斜坡多瞧幾眼都足以讓人從心底發涼。 直到日正當中，咬著牙狠了心，跨出蹣跚的第一步，一寸寸向上挺進，十來分鐘後忽然後腳一滑，身上大半行李掉落下大概二十公尺深處，他死命抓住山壁伸出來的一根草，嚇得渾身發抖，這時的他就算想打退堂鼓也不成了，光是往下一看就一陣頭暈目眩，勉強向上又攀了幾個小時，他彷彿看見峭壁的邊緣，那條令他幾乎驚叫，與天接軌的稜線。 終於出了山谷，他回頭眺望，一族同伴們變成面目殊不可辨的小黑點，忽左忽右地移動著，心想：「還是快趕路吧！可不知道前面還有什麼要克服哩。」 他幾乎是跳躍著前進，本來在他世代居住地是寸草不生的荒漠，都是光禿禿的沙礫，沒想到一路上都長滿了比他還高好幾倍的草莖，所以他只好爬上草的頂端才不至於隱沒草叢中而失去方向。 忽然擦擦擦聲音從右前方傳了過來，定眼一看不由得膽戰心驚、魂飛魄散，幾乎和草叢一樣高，渾身也是草綠色的怪物飛躍而來，他以為是自己眼花，或是太累了，把野草幻想成會動的怪物，片刻間，那巨怪已近在咫尺，原來那是只聞其名不曾見過的螳螂，見他兩手鋒銳無比的刀刃四下揮舞，史拜得嚇得從頂端跌下，跌斷腿的痛楚卻遠比不上逃命來得更令人心悸，還好他在底下竄逃，螳螂要抓他還得不斷撥去身前的草叢，說來還是那幾聲唧唧救了他一命。 就當他看見螳螂就落在眼前時，唧唧聲把螳螂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逃過一劫的史拜得趕緊用盡所有力氣，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這一片殺機四伏的叢林，豈知他本來氣虛，加上斷腿連累，不久只見那螳螂挾制住一隻蚱蜢，顯然覺得不夠，又來找尋他的蹤跡，史拜得差點忘了吸氣，但覺全身酸軟，十幾隻腳沒一隻有氣力，還好螳螂身上帶有障礙，動作稍微呆滯，但越緩慢的死亡降臨猶如凌遲，更令他魂飛天外…… 遠方一陣清亮婉囀的鳥啾聲傳來，史拜得這時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只能攤手攤腳地直發抖，忽見黃色飛影掠過，連螳螂帶蚱蜢一起抓走，許久他才又回過神來，再舉起近乎酸麻的肢體拚命狂奔，深怕強敵又來，到時候別說逃，只怕連續的驚恐就會把他嚇死。 不知道跑出多遠，氣力放盡的史拜得昏倒在泥濘上，也正因為如此，有些獵食者雖然看見他奄奄一息，但恐怕自己可能會陷入泥淖，使他數次逃脫被吞食的命運，不多久，他悠悠醒轉，天邊晚霞照在他身上，泛起一層淺淺的金黃色，掙扎著站起身來，有三條腿不聽使喚地軟癱在泥濘裡，用力一拉，骨節脫離，那三節枯肢就直挺挺站著。他挑起泥地上幾隻小昆蟲果腹，待體力稍復，下一個難題又橫亙在他面前了。 微風徐徐、一望無際的湖水，粼粼的橘黃波光、幾隻蜻蜓翩韆舞蹈，偶爾輕點水面，一波波漣漪向外擴散，這等景象無疑是賞心悅目的，可惜他的目的不是出來散步遊玩、逐浪踏青，一來不會游泳，二來沒長翅膀，湖面的幅員看似無窮無盡，分明確定目標就在正前方，往兩旁繞則深怕失去方向，而且湖畔長滿蘆葦雜草，又高又密，幾天前的經歷叫他光是想就害怕，實在沒勇氣再冒險一次，要選擇他寧願挑這片光彩晶瑩、似乎安全可靠的湖澤。 趁著休息空檔他四下張望，旁邊有個小水坑，幾隻螞蟻乘著樹葉，悠哉悠哉地渡過，見景生情他不免突發奇想，既然腦筋不靈光沒有更好的辦法，依樣畫葫蘆總沒問題，看著旁邊幾片樹葉，挑它幾張特大號的，又扯又擠往水邊推，然後跳到葉子上，湖心泛舟，隨波擺渡，不失一幅愜意風景。 可惜不經世事的史拜得想得天真，縱然覓得過渡小舟，卻不識無常的風浪。一條好玩的魚兒，水面縱上縱下的嘻戲，正巧途經樹葉過處，湧起一陣漣漪，在游魚看來不起眼的漣漪，卻是蜘蛛致命的濤天巨浪，只見波鋒湧過，昏黃的暮色中，在史拜得還來不及反應呼救下，已然滅頂，他死命抓住樹葉，隨著一顆情有未甘的心緩緩下沉，沉向湖底深處。 黑暗處，他迷惘的感覺中，好像有聲音對他說話： 「你前來尋找我的目的我都清楚，你的勇氣與毅力無疑的是極出眾的，我一直在觀察你的一舉一動，別說我見死不見，因為要使生命演化作快速的轉變，仍有賴於自己對困境的克服以及信念的執著才能完成，如今你的左後兩隻腳和右後一隻腳在旅程中斷折，我再拿掉右後邊一隻腳，不僅有助平衡，等你醒來就能體會箇中奧妙，除此之外，你溺水時吞進腹部的湖水，和腹壁物質相結合之後，產生一種黏稠液體，只要胸腹腔略微使勁，便會從開口處射出一股絲線，射程還有待你加以練習，在你的天賦裡，我繪製了一幅圖畫，不妨稱作【天羅地網】，日後必有妙用，以你的體型和這兩項裝備，自保覓食應有餘裕。至於你的族人，我頗感遺憾，不過種族還可延續，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史拜得突然驚醒，發現自己俯臥湖畔，果然只剩八隻腳，沒想到少去三分的一的累贅掣肘，輕巧難言，他不禁縱情歡呼，迅疾地繞湖畔繞上半圈，想起那聲音說的另一件裝備，朝身旁一株毛蕊花甩出一束絲線，線頭黏在半截腰上，沿著絲線三兩下已站在頂端四下瞭望，他知道，從此生命已全然改觀，再也不是膽怯無助的小史拜得。 想到關於族人的言語，他們怎麼啦？辨明方向快步趕回，經五晝夜的奔走終於抵達，景色依舊，但靜悄悄的氣氛令他顫抖，左衝右突找尋族人蹤跡，卻只找到自幼與之作伴的亞那內達瑟縮在會議堂一角，驚嚇過度的亞那內達見到史拜得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八隻眼睛，良久良久才說出族人悲慘的命運。 原來史拜得離去已有半年之久，而四個月前，部族突然遭到大群鱉甲蜂襲擊，全軍覆滅，危急中，大長老顧及種族務必延續，交付給亞那內達等候他的歸來、傳遞子嗣的重責大任，要他再怎麼艱苦都要設法存活下來。 亞那內達又悲又喜： 「雖然希望渺茫，但天可見憐，終於把你等回來了，怎麼樣，聖山一行可有收獲？」 史拜得自信滿滿： 「你隨我來，途中我會告訴你我經歷的一切，將來咱們就不再是任人欺侮無力還手的可憐蟲了……」 自此後，他們的蹤跡不再侷促，樹梢山巔、岩縫崖壁，隨處都能見著他們精心織造的天羅地網，其圖形奇幻、結構奧妙，實奪天地之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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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另類創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