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給我點幾個精美小菜。」我把枴杖傍到桌邊落坐，一邊看店小二為我張羅茶水。

「好，小的這就去。」

我呷了口茶，閒適地從酒樓的二樓看街景。我摸了摸腰間沉甸甸的錢袋，滿意的笑開。

這陣子生意忙得很，皆因陽間突然來了場大水災，死了數千人，於是沽魂商紛紛出動，好為各地的逆歲官「分憂解困」。難得有此機會我阿卡先生自然不會錯過，馬上走訪災情最嚴重的兩縣，並一次過談了共三十多萬的生意。

別誤會阿卡先生我是會坐地起價的奸商，在這種緊張時期要為逆歲官湊足死魂絕對不是件易事，即使是阿卡先生我也下了不少功夫才能從冥府那邊要足數，所以逆歲官們都是笑容滿臉的付我錢啊！

於是忙完生意之後，這天我回到永原縣──陰間的京師──的老家處休息休息。

「客官，您要的小菜到了。」小二端來幾個盤子，「紅燒鵝掌、芙蓉酥、干燒雞脯、糖醋鯉魚……」

桌上的佳餚令我眼前一亮，居然全是我最喜歡的菜式，於是連忙叫住小二，「小二哥，誰人替我點這些菜式的？」

「客官喜歡嗎？」

我急不及待吃下一口鵝掌，滑膩的肉香從舌尖散開；難怪人們都說民以食為天，一餐精緻的飯菜抵得上半個月的辛勞。

「滿意極了！只是有點奇怪誰能把我的口味抓得這麼準？」我一手執起茶杯，筷子則開始向其他的佳餚進軍。

店小二莞爾應話：「不就是站在客官身後的姑娘囉。」

我剛喝下口茶，聞言還來不及回眸，一隻女子的手就搭上我的肩頭，「沒想到阿卡先生會這麼想念奴家呢。」毫無預警的，一陣寒風從頸後吹起，嚇得我把口中的茶水全數噴了出來。

「哎呀，阿卡先生好髒哩！」我無暇理會店小二臉上強忍的笑意，只留意到那把自我背後傳來的最討厭的女聲。

「小二哥你去忙吧。」身後的人見我無意回頭，自動打發掉店小二，逕自走到我對面坐下。

「阿卡先生不敢看奴家的臉呢！」

我狠狠抬起目光，對上面前那張絕色容顏，還有上邊的得意的淺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啐了聲，把鵝掌當作對方的手掌狠狠一口咬下。怎麼鵝掌忽然會變得硬繃繃？又鹹又冷，難吃死了！

她抿了抿唇上的丹紅，好笑地看著我跟鵝掌搏鬥，「奴家聽聞阿卡先生做完生意回城嘛，就趕過來會會先生。」她忽然黯下臉色，「先生不喜歡見到奴家嗎？」

她的聲調夠噁心的；我打了個寒顫，放下筷子，「要命的，你夠了吧，別再自稱『奴家』好不？聽得我都要吐了！」

她俏皮一笑，沒作聲。

我冷哼了聲，喝下口茶好沖淡咽喉的鹹澀味，「你為甚麼會在這裡？黑白無常呢？」

這下換她輕啐了聲，「還能在哪裡？黑的當然是在殿裡辦公，白的還不是在哪間酒樓流連忘返？」

「流連忘返？是指你吧！要不是你老往外跑黑白二使會那樣辛苦？」我扯了扯唇角，「不過這次還是被你分身跑了出來啊！」

就見她綻開了笑，「人家急著想要見你嘛！」她見我一臉鄙夷，就說道：「我聽說你剛做了兩單大生意，真替你高興呢！二千八百七十一個死魂啊，絕不是個小數目呢，可是阿卡先生你一開聲，冥府馬上就著手為你準備了，可見先生你在陰間是多麼有地位啊，連冥府都要禮讓你三分哩！」

她絕對是故意的！

我瞪著她礙眼的粲笑，壓下嗓音問道：「夠了吧，你到底想怎樣──閰王君？」

她笑得花枝招展，「先生，奴家是『女』的啊！陰間裡誰不知閰王君老爺是個翩翩公子爺呢？」

我發誓有天絕對要這個可惡的閰王君好看！

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你信不信我就在這裡叫一聲白無常，然後換你被禁足一個月不得踏出冥府？」

果然就見她的笑容凍結在唇邊，「阿卡先生你還真狠啊，都不想想當日是誰破例讓你自己起名哩！」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啊，同樣的，有人也不想想曾要把我的名字拿去送人哩！」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真是孽緣！當初就是為了擺脫生前的名字而惹上閰王君。說他是冥府之首，實則是個任意妄為的變態，老愛讓那副威風凜凜的木頭軀殼坐鎮閰魔殿，再用女性的分身在外邊招搖；可憐了他身邊的黑白無常，不單要忙冥府公務，還要往外跑好趕在女閰王惹事生非前把人逮回冥府。

「喔？誰人有膽把『阿卡先生』拿去送人？」

她居然還敢跟我裝蒜！我故意拉開嗓門喊道：「白──無──」

「嘩──」她一嚇，慌忙開聲打斷我。

白無常的神通廣大閰王君是最清楚不過的，這下若真的給逮住，往後一個月；不，恐怕兩個月他都會被鎖在閰魔殿裡，與生死簿和公文為伍。

「哎呀，陳年舊事提來幹嘛。」閰王君陪著笑得勉強，「阿卡先生真無情啊，奴家當初只不過隨口說說嘛，又怎想到無名小鬼會當真呢？奴家一直很敬重先生啊，所以絕不會……」

我覺得我額角的青筋就要暴跳而出，「夠了，你有甚麼目的直說就好，別跟我嘮叨一大堆有的沒的！」

「我就知道阿卡先生好說話嘛，都不用……好好好！我直說、我直說！別瞪我，我會怕啊！」

她嚥了嚥口水，「其實我想請你替我去逮個死魂，那是個該發往地獄受刑的死魂，途中卻被他趁機逃跑了。」

我冷哼，睨她一眼，「冥府的鬼差何時變得如此不中用啦？你為甚麼不派他們去逮人？」

她笑嘻嘻的應道：「因為阿卡先生捉鬼的技術比較好，我當然要委託先生去辦囉！」

「哈！」我把眉頭高高挑起，「阿卡先生我是『沽魂商』，不是『捉魂商』！」

她聞言莞爾，調頭看往窗外，半晌又緩緩接話：「若派鬼差去逮他，即使他避過魂飛魄散，恐怕都避不過無間地獄了。」

無間地獄？那就是永不超生了！

想了片刻，我悶啐出聲，「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積極替我湊足那二千八百多個死魂，果然是有陰謀的！」

閰王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別這樣看我，好歹我也讓你賺了三十多萬兩吧！」

我執起筷子伸到干燒雞脯裡攪著；菜都冷了，連帶破壞了我的好心情。都怪閰王君！

「廢話少說，你留下那人的名字就行了。」

「那人叫王福。」她聽了馬上笑開，還主動替我添滿茶，「來來來，讓我多說一些關於他的事給你聽。」

她正想開始她的長篇大論，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梯間緊接響起隆隆的腳步聲。

「我恐怕你時間無多了。」我看著她愕然的表情咧嘴賊笑，「話說剛才你那聲『嘩』的同時我也叫了最後一個『常』字。」

閰王君一臉難以置信，當下嬌容失色；我抬眸看了看停在她身後的白衣男子，他這刻的臉色比茅坑還要臭，一黑一白剛好跟閰王君成了個強烈的對比。

「屬下來遲了！閰、王、君、老、爺！」

好冷啊！

嚼著一口芙蓉酥，感覺味道又忽然變好了；我強忍著想要向上抽搐的嘴角，朝閰王君舉杯一敬，「祝您往後不短的日子能過得非常『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