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小鬼驚呼的同時，我機伶的一手揪起白無常衣領就往後退，但他仍被符火灼傷了手，當下痛得呱呱大叫。

白無常白了臉色，「阿──阿卡先生，謝謝！謝謝！」

嘩！嚇人呢，要是我們反應慢一點，恐怕就要灰飛煙滅了！

「二師兄，你沒事吧？」應浮塵、惜塵小鬼頭也連忙趨前察看應絕塵的情況，看見他僵立在原地微微打顫。

應絕塵對他們的呼喚毫無反應，一味低頭死瞪著自己衣襬上一小處污黑，應浮塵和應惜塵看了臉色一白。

「三師兄──二師兄不會剛好是我們想像的那樣吧？」

「如果是的話就糟了，大師兄和小五都不在，他要是發作誰也阻止不了！」

「那……我們要先走嗎？」

應浮塵賞他一個爆栗，「你要死了，想就這樣丟下二師兄嗎？」

「痛耶！但萬一二師兄發作起來很嚇人啊！」

「若然我們先走人，之後的二師兄更嚇人呢！我不想要跟『淚劍』打招呼。」

「原來三師兄也怕二師兄呢………哎呀，很痛！幹嗎又打人家的頭？」

我為二人的對話納罕，然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就先被白無常的驚呼嚇住。

「阿卡先生，巫令不見了！」原來昏死在一旁的豬頭男竟然不翼而飛。

那邊廂應惜塵也突然高呼：「金火和王福的魂魄都不見了！」

「一定是巫令，我們快去追！」

就在眾人都急得團團轉之時，一直呆站在我身邊的塵絕塵低聲咕嚕了句。我微怔，沒聽清楚，便把耳朵湊前，「二爺您說甚麼？」

「髒了……」

「呃？」我一時還沒搞明白。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弄髒了！」

倏然一陣涼風在屋內颳起，竟然連身為鬼魂的我都感到背脊一涼。其餘兩人一鬼這下都被應絕塵的說話和驀地而來的詭異氣氛喚回神，應浮塵臉色發青，連忙趨前安撫，「二師兄，你的衣服還好好的，沒有髒啊！」

「對啊，三師兄說得沒錯，二師兄你還是一樣俊美。」應惜塵也跟著開腔。

可是應絕塵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逕自重複著那句「我的衣服髒了」。

現場的環境有夠混亂的，就見應浮塵、惜塵圍著應絕塵團團亂，不停在他身邊嗡嗡嗡。

我皺眉，「白爺，我們還是先去追王福吧，這裡似乎還要亂好久。」

白無常一點頭就隨我轉身，然而我們還來不及開步，身後就爆出應絕塵的怒喝，「可惡的巫令，居然弄髒我的衣服！」

「嘩──師兄！冷靜、冷靜！」應浮塵大驚，撲到左邊替他順背，「生氣會易老啊，老了就會長皺紋，東街的豆腐西施就不會羨慕你的臉比她賣的豆腐還滑啦！」

「師兄──氣質、氣質！」應惜塵在右邊替他扇涼，「師兄玉樹林風、風流倜儻，三個月大的娃兒至八十歲的老大婆都對你傾慕不已，所以不會有人嫌棄你身上小小的污跡啦！」

我跟白無常面面相覷。白無常往前踏一步，「應二爺，那不過是小小污穢，二爺無須介懷；我們還是儘快去追回王福要緊。」只差沒說出口的是，拜託！只不過髒了少許，別太龜毛啦！

然萬萬沒想到應絕塵當下發飆，甚麼形象氣質都不顧了，滿場咆吼，「該死的！甚麼『不過是小小污穢』？你沒長眼睛麼？是很大的一個污漬啊！」他朝我倆進逼，我們都嚇得禁不住後退一步。

「應爺，冷靜、冷靜！」白無常試著安撫；明顯地，應絕塵的污漬已經「大」得把他整個腦袋塞滿。

「污點、污點啊！可憐我一身雪白，居然有污點啊！」我跟白無常頭頂有烏鴉在叫，應絕塵繼續呼天搶地，互相和應，「這下不行，白衣髒了就洗不淨，髒了就不完美！我的天啊，污點啊──」

叫天？我們還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哩！

應浮塵和應惜塵一直在旁邊聽著，滿臉抱歉，似是想幫腔解圍，又不敢插手。至於我跟白無常已經被應絕塵訓得頭昏腦脹，臉色發青。

「師兄，夠了，再說下去他倆就要昏了。」應浮塵想要打圓場。

這下我實在按不住脾氣，跟著發飆了，「應二爺，您應先看眼下情況吧，巫令帶著王福跑了，您不去追，居然在嘮叨甚麼鬼污穢？」

白無常聽了立刻跟上，「對了，二爺，追王福和巫令要緊啊！」

話一說開我也顧不得其他，「您不是應氏門人麼？借屍還魂、擾亂陰陽的事您放著不管，就管一件衣袍乾淨與否？」

我沒留意到詭異的涼風再次在屋內捲起，更沒注意後方的應浮塵和應惜塵已嚇得臉色發青、雙目直睜；直至我發現場氣氛詭異時已經太遲，應絕塵臉色陰沉，瞪著我的黑眸深不見底。

我心中一突，忽見應絕塵黝黑的眸光一閃，朝我開腔低吼：「你、給、我、閉、嘴！」

身旁的應惜塵赫然嘩聲驚呼，同一時間應浮塵閃身擋在我身前，正面迎上應絕塵那一句「你給我閉嘴」；然後詭異的事情發生，應浮塵就像是中了詛咒一般，雙唇緊緊黏在一起，無法打開，只能勉強發出「唔」、「唔」的聲音。

這下果真是「你給我閉嘴」了！

我和白無常看了大驚，猛地後退，「阿卡先生……」

「白爺，那──那是甚麼？」

應惜塵驚呼出聲，連忙跳上前，拽住應絕塵手臂，「嘩！師兄，不行！不能使用『言靈』啊！」

「天啊，居然是『言靈』！」我跟白無常對望一眼，看見對方額角在冒冷汗，「阿卡先生，千萬別對上二爺的視線啊！」

要命！雖然我知道陰陽師應氏能人輩出，大名響噹噹，但沒想過居然有門人會「言靈」──不用動手，單一句說話就能殺人。只要對上施咒者目光，他的說話就會在對方身上應驗。而以應絕塵這類靈能強大的人，言靈甚至對鬼魂都有作用，難怪傳聞他單說句話就能駕馭死魂。只是聽歸聽，今天我還是頭一趟看見。

我暗自吞了吞口水，有點嚇壞。忽然想起若果剛剛應絕塵對我吼出的不是「你給我閉嘴」而是「你去死」，我會不會灰飛煙滅，再死一趟？

應絕塵雙目死瞪著我和白無常，嚇得我們直往牆角退。

別笑我們膽小，剛剛我們面對應氏陰陽師還能跟他大小聲已經算很勇敢了；這下見過言靈的威力而還敢跟他對上的話，大概是太過不怕死了。而非常巧，我和白無常都想在陰間多闖盪幾年江湖，自然不會蠢得把脖子自動擱上刀口。

背後頂著牆身，我跟白無常已經退無可退。

「應爺，冷靜一點……」白無常說得虛弱。

應絕塵忽然朝我們瞇細眼，繼而掀開一個讓女人尖叫、讓男人妒忌的絕美笑容，一口白牙閃得我們眼睛都痛了。他背後塵浮塵兩師兄弟繼續急得跳腳，一個在呱呱叫，另一個在「唔」、「唔」、「唔」……

但我們都無暇理會這一切，因為忽見應絕塵手一揚，緊接響起輕輕「鏗」的一聲──

「嘩！淚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