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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08 21:44:56瀏覽578|回應1|推薦25 | |
滾滾風雲~尾聲~前言~雨鄉 滾滾風雲~尾聲~灰燼裡的火星~雨鄉 台灣二十一縣市中,名字最美的要算是新竹和宜蘭了吧?但是,實際上,新竹以風大著稱,宜蘭則以雨多聞名,所以素有「竹風蘭雨」的諺語。宜蘭,基隆一帶,每年從八九月裡就開始陰雨綿綿,一直要到次年五六月才能見到太陽。話說畢業之後,我以高考及格的資格分發省府任職。但是,我卻選擇到宜蘭鄉下的一所中學去做文史教員。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錯、最笨的選擇了。 我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裡,那是一排克難房的頭一間。一床、一桌、一個煤油爐,這就是我的天地了。開學沒幾天,認識了一位江老師。江老師,頭髮燙得卷卷的,臉上薄施脂粉,一襲稱身合體的祺袍,穿著半高跟鞋,滿有風度的。 「好面孰阿,以前我一定在那裡見過她?」我心想。 江老師不住校,她的家離學校乘公車約半小時的車程。可是,誰也沒有去過她的家。不久之後,我們熟悉了,如果她下午有課,中午就不回家。她留在學校裡,常是和我一同吃午飯,到我那小蝸居午休,等著上下午的課。 「以前我好像在那裡見過妳!」有一次我對她說。 「真的?」江老師說︰「我們還可能是同鄉呢!我們的口音好相像。」 談著,談著,我們果然是鄰縣大同鄉,我們共同認識的老師,同學可真不少。再後來,想起來了,原來我們在新店趙友培老師的家裡見過一次面,為了基督徒該不該喝酒的問題,還鬧得不大愉快。但是,兩年來,是她改變得太多,難怪我不認識她。她完全不是三年前的樣子了。 還記得三年多以前的她︰是個大學四年級的學生;直直的頭髮,短短的像個中學生,又瘦又乾的臉上,不但未施脂粉,恐怕連雪花膏,潤膚油之類的也未擦哩!未經熨燙的白襯衫,皺皺巴巴的穿在身上;咖啡色長過膝的裙子,直統統的,她那時還一點未改流亡難民的樣子。她一開口,竟還是到地的家鄉土話。 「不要!不要!」江小姐把趙友培老師倒給她的酒推開說︰「我是基督徒,我不喝酒!」 「江小姐!」我說︰「誰說基督徒不能喝酒?聖經上並沒有禁止人喝酒啊。相反的,耶穌所行的第一個神跡,就是「把水變成酒」!這經妳沒念過嗎?」(『這經妳沒念過嗎?』是一句聖經上耶穌說過的話,我說時有點玩世不恭開玩笑。) 「我說不過妳,但是,我不喝就是不喝!」她執拗的坐了下去,弄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非常的尷尬。 「好!好!」趙老師打圓場的說︰「要喝酒的就隨意喝酒,不喝的就不喝,大家隨意,吃菜,吃菜!」 趙師母給江小姐端來一碗飯說︰「妳不喝酒,就先吃飯吧!」江,把一碗飯匆匆吃完,就告辭走了。 談著三年前那個晚上的事,我們笑的好開心,我們的結論是︰那時候守的是「教條」,信的是「教會」,而不是真神基督耶穌。後來,我們也略談了些個人的經歷。原來,她高中畢業之後,正是家鄉淪陷,經濟來源斷絕。升學既不可能,她就考取張道藩先生所辦的「民間藝宣隊」在南京受訓。 是的,她,她就是江燕文。不過,在趙老師家吃飯的她,在雨鄉做教員的她都不叫江燕文。她改了名字,她講她如何流亡,如何逃出鐵幕,如何來台灣升學的經過時,她一路走過來的路線,也和我作流亡學生、逃亡時的路線差不多。 有一天,她忽然沒來上課,也沒請假。之後,聽說,她被(X)單位的人帶走了。大家紛紛傳說:她有「匪諜嫌疑」,她是被俘虜過的。過了大概一個星期的樣子,她又回來了。那時候是「戒嚴時期」,誰也不願多管閒事。她照常上課,照常來我房裡午休,只是我們不談她「失蹤」的事。 有一天中午她來我宿舍;那天好像她下午並沒有課;我也不便問她原因。飯後,她很凝重的對我說: 「我在寫一個長篇小說,大部分是關於我自己的故事。」 她開始說:「當然:不是有人說過麼!『小說,除了人名是假的外,其餘都是真的;而歷史,除了人名是真的外,事實全是假的』。」 「但是,我的小說還沒寫完,」她又接著說:「不知道那一天,我又會被抓去關起來了。如果我又被抓去,妳為我完成這篇小說好嗎?因為我看妳常常寫文章,如果妳不願意,那就算了。」 其實,那時候我哪裡會寫文章,不過偶然投稿到報社;常常投十篇,也許會被慈悲的老編採用二、三篇。我答應她我會盡力;她交給我兩捲稿子。一捲就是「滾滾風雲‧ 滾滾風雲」到「全面淪陷」。 另一捲是些底稿、信件等(她尚未完成的部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往事可再的話,我將在那個雨鄉小鎮,教那些樸實可愛的農家孩子,一面好好練習寫作,直到退休。如果我住在那樸實的小鄉鎮上,過完此生。也許真的可成個「作家」哩!可是,可是,在那裡只教了一年書,我就離開了!年輕的心,總是不肯安定阿! 離開小鎮之後,結婚,生女,忽忽十多年過去。我還沒成為「作家」;忽然,外子外調美國,我攜女隨之。 ◎ 十五年之後回來,想重新提筆寫作,已是力不從心了。幾次投稿被退回,我已膽怯,而想放棄少年的寫作夢了。不意「喜福網」給我機會;青年朋友們又給我鼓勵。於是,我把握這夕陽餘暉的人生最後一段,將「新作」、「舊作」忙不迭的,送上了「喜福網」。可惜喜福網忽然無疾而終了,失望了好一陣子。 幸虧「李察之家」又招兵買馬,自稱「傻貓」的文友,又把我帶到那個溫馨的家裡來,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整理舊作,從塵封裡看到不是我的手稿的兩捲稿子。也想起了老同事「江老師」。也記得那時,她把稿子交給我之後不久,果然,又被帶走了。 不幸,「李察之家」也關站了,我跟著傻貓等又來到這「城邦」。 我把那些底稿、信件等(尚未完成的部分)。編成四章,名為「灰燼裡的火星」。「灰燼裡的火星」裡,有些的描寫,實在使我為難。因為,原稿零亂不堪,也不是我慣用的筆調,使我躊躇再三。然而,為了記念一位老友,為了記念我「少不更事」的「輕然諾」,我還是把它貼上來吧! 【前情提要】滾滾風雲‧滾滾風雲~幸福家庭 「美枝!喂!幾點鍾了?」是丈夫海光沛的喊聲與詢問。 「喂」字,海光沛的發音是「外!ㄨㄞ」那還是他們相戀時的稱呼,意義與聲音都相當於「吾愛!」 「一點了!」林美枝回答,她正在刷著二寶的卡其制服,太髒了,這九歲的男孩,粗枝大葉,隨隨便便地,一點也不像他哥哥愛乾淨整齊。 「明天再洗嘛!不要累壞了身體。」十分男性,又十分溫柔,真有些令人不能抗拒。溫婉的聲音,幽默機智的反應,殷勤而瀟灑的動作,也許這些條件最能博得純潔女孩的好感了吧!她,溫婉多情而易感,那時她高中畢業,在母校裡做一份打字的工作,那年,海光沛也是那個學校的英文教員。 那是有一次,林美枝打好了他的英文考卷,因為工友已經下班先走了,美枝想:反正回家要經過教員宿舍,何不順便給他送去呢!美枝叫了兩聲不應,便走了進來,進來才發現海光沛在流淚,他呆對著書桌上一塊金字木牌淚眼糢糊。木牌上一行金字是︰ 亡妻 江燕文 之 靈位 她真後悔自己的魯莽,正在她進退不是,侷促不安時,海光沛忽然回頭看見了她。林美枝自從送考卷無意中碰見海光沛「哭靈」的事之後,她便常找機會接近他。半年之後,他們便結了婚。他們結婚的次年,大寶出生,接著二寶也來了。再過一年,生了個雙胞胎。 當她一面搓揉著衣服,一面計劃著明天時,不提防,一雙大手攔腰把她抱了起來。海光沛常是突然地,出其不意的去惹她的,本來他就是個調情聖手,生活安適舒服,他是十分奇特而風趣的。 「哎呀!放下!放下!」美枝扎撒著兩手肥皂泡沫,生氣的叫道。 「工作時工作,睡覺時睡覺,」海光沛嬉嬉哈哈笑著說:「哪有深夜兩三點鐘,還在洗衣服的?想想也不該。」 「今日事,今日畢,衣服不洗完怎麼辦?想想也不該!」 「想想也不該,」是海光沛的口頭語。林美枝重述著,她又說:「哎!幫我沖,再沖一次清水,就可以晾起來了。」 每天早上海光沛從容的在床上看報,每天小女兒把報紙放在床頭小几上,親吻他一下才去上學。昨夜,因為胡思亂想未睡好,天亮時才睡去,小女兒送報紙,輕輕的吻他,都沒有把他弄醒。把報紙上國家大事、地方新聞、副刊、小廣告等等看完,已經十點半了。 「這太對不起美枝了,我竟欺騙她這麼久,該死!唉!十多年過去,愛也該消了,恨也該消了,氣也該消了吧!」 想著,想著,起身,漱洗,吃早點。然後,找了張牛皮紙將江燕文的靈牌包起來,從後門出去了。將近中秋,江南故鄉應該是草枯楓紅,一片蕭索的景象了。但是,在台灣,卻仍是滿眼蒼翠,夾竹桃與扶桑,都還紅花滿樹呢!站在一塊大岩石上,把江燕文的靈牌仍到大海裡,盡他力之所及的遠,看著它飄飄搖搖地浮在海面上,他忽然覺得滑稽而哈哈大笑。 回到家時,已經十二點半了,美枝與美秀還在福利社裡忙著學生的擁擠搶購。雙胞胎因為只上半天學,倆兄妹已回家吃過飯,在葡萄架下玩耍了。 「爸爸!有人寄禮物給你,是掛號的。」四妮子小燕看見海光沛回來就大叫。 「拿來我看!」光沛摸著女兒的頭笑說。 接過小燕手裡的牛皮紙包,看清了寄件人的姓名,笑意凍結在他臉上了。他的臉色變得僵硬,像是突然中了邪。 「快打開嘛!誰寄來的?是不是糖?」小燕催促著。 海光沛好不容易收攝了心神,他告訴小燕不是糖,是書,叫她去玩。小燕聽說不是糖,就不感興趣而走開了。 海面平靜無浪,是因為沒有風暴,心湖平靜無波,是因為沒有煩惱。近五六年來,海光沛以為自己能夠平靜了。但是,當他看見寄包裹的人竟是江燕文時,他像突遇毒蛇般的驚得背脊冒冷汗了。坐在書桌前,他的內心海濤一樣翻滾起伏著。誰說人是健忘的?誰說時過境遷,情感會沉澱!? 近些年來,每當想起以前與江燕文的一段恩恩怨怨時,他總嘲笑自己年輕時的固執,鑽牛角尖。與林美枝結婚之後,在她純愛、溫柔、堅毅的感召之下,他也重新恢復了信心和力量。林美枝才是理想的女性,她有豐富的愛和力量;她熱愛著丈夫和孩子,牛一般的工作,不言犧牲,毫無怨尤。 江燕文呢?唉!算了!他常想:假若碰到她,他也不會再有半點激動了,因為他已沒有愛,當然也就沒有恨了。但是,但是,現在出其不意,也許就是出其不意吧!看到她寄來的紙包,他竟如觸電,如雷殛…… 唉!過去的愛恨,遺憾;那種失去她時的回天乏術的遺憾之感,一下子,如排山倒海般的襲來了。他有些招架不住而頭在隱隱作痛,身體在微微顫震。他努力的鎮定自己,但沒有用。 「江燕文」三個字在牛皮紙上跳舞,在大海面上飄盪,字跡糢糊,淡去,現出的是她清晰的臉,好久未曾在夢中出現的。她的臉是陰沉、哀怨、憂鬱的;是忽嗔、忽喜、忽怒,變幻莫測的。那張臉,此時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得使他有種捧著它狂吻的衝動。過去他曾狂吻過千百次的,他吻過那臉上的怨和恨,他吻過那臉上的淚水和雨水。 啊!多少恨,昨夜夢魂中,恰是舊時痴!狂!瘋!花落水流紅!真的,一切事好像發生在昨天。他的嘴唇焦乾,顫動。在桌前不知坐了多少時候,他終於勉強平靜下來了。顫抖著笨拙的手,打開牛皮紙包,一封信露了出來。帶著點兒不祥的預感,與強烈的急欲知道底細的心情,撕開信封,抽出信箋,默默的讀著: 「光沛!當你看到這封信和這包東西時,我一定是死了。如果我還活著,你就不會接到這些的。分別十三年了,這十三年來,我過得很平靜,因為我內心能夠平靜,我覺得很幸福,雖然很平凡。我本來是個平凡的人,只有在平凡中生活,才有幸福。有了這『曳尾塗中』的十三年生活,我復何求呢?夠了!不是嗎?起先,醫生還不敢告訴我,我的生命已到了盡頭。其實,生寄死歸,這不是很自然的嗎?這是你以前寫給我的信件,我一直保留著,但從來也未重讀過。現在,我就要去了,去一個人人都必須將要去的地方,甚麼也帶不去。我將這些信還給你,隨便你處置吧!祝福你和你的家人。」 林美枝忙完了學校福利社中午的生意,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也就照平常的習慣,隨便吃點東西當作午餐再回家。平常,海光沛也是在家裡,自做自吃。有時,到校外小吃店解決。這天,林美枝回到家來,看見海光沛呆坐在桌前。林美枝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有聽到。 她走近書桌看見海光沛的神情有異。林美枝站近書桌,她看清楚了牛皮紙上的名字和海光沛手中的信。林美枝被這情況迷惑了。 「光沛!光沛!」她叫著神不守舍的丈夫。 「啊!妳回來了!」他回到了現實,終於。 「江燕文?」林美枝迷惘的詢問:「她!?……」 「她以前沒有死,」他幽幽地,無力地,但他決定一切實話實說,不再逃避了。 「她以前沒有死?」林美枝重複著說。 「她以前沒有死!」海光沛說:「他只是丟棄了我,他離開了我!」 「靈位呢?」美枝發現不見了,就問。 「剛才我把它丟到海裡去了。」光沛說:「回來卻接到她的信。」他把信遞給林美枝看。 「你休息一下吧!」美枝扶著他躺下來。不久,他好像睡著了。美枝輕輕地走出去。林美枝在外間一張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她心裡在想: 「真可怕!我十多年來,鮮花時果供奉著,常常默禱,崇敬,禮拜著的,竟然是個活生生人。啊!真可怕!我愛著,為他吃盡苦頭的,竟然是別人丟棄的男人。我付上生命,致力追求的,原來是個騙局……」 幾分鐘的功夫,林美枝竟像老了二十年,力量忽然離開了她。出了後門口,艱難的在田間小路上走著。哪兒去呢? 哦!回家!十多年來,每有困難,她就回家。母親會幫助她的。不管是物質,是精神上的難題,母親總有辦法解決的。回家的路好遙遠啊!但是,終於也到了。那所ㄇ字形的一片紅磚房子,掩隱在茂密的竹林內,她像看見了希望。她孩子似的跑起來,向著溫暖的家,向著幸福的家…… 海光沛睡不到十分鐘就醒了,他起來仍舊坐在書桌前。把江燕文的短信仍舊裝回牛皮紙袋裡。他翻了翻江燕文寄回來的那一大疊他從前寄給她的信。他沒先看那些信。他的腦海不聽使喚的向著「往日」跑。他不由自主的回憶著過去的一切。先是南京,南京中山門外的那錦繡大地:孝靈衛、中山陵、明孝陵、靈谷寺、馬群‧‧‧‧‧ 未完待續 作者日記: 2009/1/8遊大安公園、遊青年公園、元旦靈修會、教會打擊樂「喜樂樂團」二十週年慶聚餐‧‧‧照了不少相片,一張張相片修修改改加上字,真費了不少時間。【滾滾風雲‧滾滾風雲】應該有個交待了,現在就讓我來完成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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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