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再度急馳在中亞大草原上。

我一直望著車外的景色。

天山，就在不遠處靜靜地站著。

在山與我們之間的，是一片開闊的草原。

完全敞開，毫無阻礙。 

整片大地，像是被一個靈巧的管家，給鋪上了一席綠色的草毯。向前，向後，向極遠的地平線，無窮無盡地鋪蓋了過去。這綠毯將大地包裹得服服貼貼，每一個轉折，每一個坎坷，都不起縐折毛邊。就這樣一路鋪往峰巒起伏的天山。到了山腳，綠毯先是順著地勢平緩地向上升起，突然，一座拔地而起，崚角分明的山壁擋在前頭。向左向右望去，只見一堵一堵的山牆，層疊交錯，延伸出去。往上一看，又見天山群峰，競相望天竄升，此起彼落，越升越陡，越升越險，直到他們一起切入天際，連成一氣，帶著冰雪寒光，在穹蒼綠地之間畫出一道鋒利的崚線。

此時此刻，恨不得這部中古柴油廂型車，剎時間化身成漢武帝朝思暮想的汗血馬。兩腳人立，迎風嘶鳴，然後放蹄狂飆，向東向西向南向北，東南西北，東北西南，隨意奔騰，毫無阻礙…

台灣也多山，台灣的山也很美。只是台灣過度開發，山邊的平地上也處處是水泥叢林，視線無處不受阻。「山腳」通常已被鄰里巷弄或工廠圍籬掩沒，一般是完全看不見的。入山之後，只見茂密的樹林，大葉小葉，重重覆蓋，粗幹細枝，左突右探。還有苔蘚蕨類，蘿蔓爬藤，把一座山的面貌，層層包裹起來。山中人蟲鳥獸，相隔咫尺卻常聞其聲不見其影。在台灣遊山，妙在拾級而上，曲徑尋幽。一步一驚奇，一彎一天地。要慢慢走，細細看。

         天山北麓的草原可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站在中亞大草原，面對著天山。你的視線在這片大草毯上完全遇不到障礙物，像是兩匹脫韁的野馬，掙斷一切的綑綁束縛，動不動就十里百里地在草原上奔騰狂飆起來。

就從你站立的這點開始吧，你稍一抬眼，牠們氣也不喘一聲，馬上箭一般地雙雙飛射出去。一路疾風勁草，呼嘯而過。偶而驚起烏鴉鳥雀，牠們憤怒聒噪的埋怨聲也即刻被遠遠地拋在身後。一眨眼之間，你已到達山腳。

山腳。是的，這裡的山腳不但毫無遮蔽，其起伏走勢更是一筆一劃交代得清清楚楚。於是你眉鞭一揚，策馬上山，牠們就開始在波浪般的丘陵地上下追逐。上坡﹑下坡，又上坡﹑又下坡。整個山坡向著你的雙眼完全敞開，似乎連奔馬的落蹄之處，也可看得一清二楚。跑著跑著，你眼線一收，倏地又退回不知幾十里外的原地。放眼所見，藍天綠地，輕含著幾朵白雲，仍是綠草，仍是青山，奔騰後的喘息，不覺地化成一聲輕嘆，隨著凝結的時間，平靜了下來。 

第二次去哈薩克，走的是與第一次的相反路線。從比什凱克驅車前往阿拉木圖。

上一次從莫斯科繞道哈薩克，在阿拉木圖遭警扣留，靠著一首詩歌獲釋，趕到比什凱克，及時趕上了特會的第一場聚會。就在這一場特會中，我們認識了兩班從阿拉木圖來的基督徒…（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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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閱讀：遇見哈薩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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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開頭的照片是哈薩克境內向南所見之天山，攝於一九九九年，當時尚無數位相機，這是掃瞄修正後的結果，請多包涵。第二，三張是晚近攝於吉爾吉斯境內，一樣是草原與天山，其景較接近本文所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