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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15 18:20:54瀏覽3423|回應0|推薦2 | |
文/王健宇 胡 適 胡適罹病,西醫束手 1920年夏天,胡適生了一場不小的病,西醫診斷是腎炎,白吉庵著《胡適傳》中則稱:1920年7月2日胡適到南京講學,8月26日返回北京,「自南京回來後,經常生病,一用腦腳底就痛,說是腳氣病,但據西醫診斷為心臟病。」 據《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 1920年10月18日,「今秋以來,先生患病多日,診治久不見效。友人馬幼漁介紹陸仲安中醫師替先生診病。」 11月11日,胡適復日本友人青木正兒的信中說,「我的病還不曾全好,……病中不能多談,……」 11月18日,開始服陸仲安的藥方,但未提及患什麼病。 只是在胡適翌年的《題陸仲安秋室研經圖》中說,有的西醫朋友說是心臟病,有的說是腎炎,也沒有肯定。 但是重點是:雖然西醫的診察沒有給胡適一個明確的「病名」,但是胡適是真的病了,因為西醫是「辨病論治」,也就是需要有「病名」才能開藥治病,因為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病名,所以雖然經西醫治療一段時間,仍然不見起色。 中醫出手,藥到病除 在西醫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在當時北京大學教授馬幼漁的介紹下,胡適找了當時上海的著名中醫師陸仲安。 在這之前,李石曾(1881—1973,原名李煜瀛,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故宮博物院創建人之一。)也曾向胡適推薦過陸仲安,但胡適認為中醫治病「無科學根據」,所以拒絕。後來又經馬幼漁介紹,胡適才求診於陸。 說是「求診」,其實是陸仲安到胡適住處替他看病。
(圖)羅爾綱著作《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1998年7月北京三聯書店出版 著名歷史學家羅爾綱(1901年-1997年5月25日),他也是胡適的學生,在其著作《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中詳細的揭露了胡適看中醫治病的這一段往事。 『陸仲安是一位著名的中醫。1920年胡適患腎炎,西醫醫治無效。請陸仲安診治。 陸處方以黃耆四兩,黨參三兩為主,分量特別重,把胡適的病治好,成了大名。 1920年夏秋,胡適在上海生了幾次病。當時陸仲安是上海最紅的醫師。 胡適得病,都由一位熟識的西醫先診斷過了,然後打電話請陸仲安來用中藥醫治。陸都是趕著前來的。 胡適住房小,汽車開不進來,車停在門前,保鏢的白俄就拿手槍守衛。 那時我屢發瘧疾,胡適看了病後,也請陸仲安給我診治。廚子、女傭感暑,胡適同樣請陸仲安診治。 陸仲安因為治好胡適,聲名大振,走了紅運,他感激胡適,比胡適感激他還大。 我很佩服他對胡適的義氣,否則像他這樣紅的醫師,斷沒有每次一接電話就趕著來的,連我們這些附帶看的人,也一團和氣,悉心診治。 胡適患腎炎時,既沒有抗生素,更沒有激素,西醫對這個病束手無法,中醫陸仲安居然把他醫愈,是一件盛傳社會的大事。』 結果陸仲安幾帖藥下去,就把胡適的病治好了。 奇怪的是,胡適對於這件事卻終身刻意淡化。 也許在那個主張「全盤西化」的年代,自己的病居然是被自己所反對的「舊中醫」所治好,而不是被「船堅炮利」的西醫治好,這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胡適病癒 震驚社會 於陸仲安醫治胡適的經過,當時有名的西醫俞風賓曾有簡明扼要的記載: 俞鳳賓博士《記黃耆治愈糖尿病方藥》一文云: 「胡適之先生,患腎臟病,尿中含蛋白質,腿部腫痛,在京中延西醫診治無效,某西醫告以同樣之症,曾服中藥而愈,乃延中醫陸君處方,數月痊愈。 處方如下: 生綿耆四兩 潞黨參三兩 炒於朮六錢 杭白芍三錢 山萸肉六錢 川牛膝三錢 法半夏三錢 酒炒苓三錢 雲伏苓三錢 福澤瀉三錢 宣木瓜三錢 生姜二片 炙甘草二錢 此係民國九年十一月十八日初診,治至十年二月二十一日止之藥方。 感念名醫,畫上題字 為了感謝陸仲安,1921年3月30日胡適在一幅名為《陸仲安秋室研經圖》的畫上題了長跋: 「林琴南先生的文學見解,我是不能完全贊同的。但我對於陸仲安先生的佩服與感謝,卻完全與林先生一樣。 我自去年秋間得病,我的朋友學西醫的,或說是心臟病,或說是腎臟炎,他們用藥,雖也有點功效,總不能完全治好。後來幸得馬幼漁先生介紹我給陸仲安先生診看。陸先生有時也曾用過黃耆十兩,黨參六兩,許多人看了,搖頭吐舌,但我的病現在竟好了。 去年幼漁的令弟隅卿患水鼓,腫至肚腹以上,西醫已束手無法,後來頭面都腫,兩眼幾不能睜開,他家裡才去請陸先生去看。陸先生用參耆為主,逐漸增到參耆各十兩,別的各味分量也不輕,不多日,腫漸消滅,便溺裡的蛋白質也沒有了。不上百天,隅卿的病也好了,人也胖了。 隅卿和我的病,頗引起西醫的注意,現在已有人想把黃耆化驗出來,看他的成份究竟是些什麼?何以有這樣大的功效?如果化驗的結果,能使世界的醫學者漸漸了解中國醫藥學的真價值,這豈不是陸先生的大貢獻嗎? 我看了林先生這幅《秋室研經圖》,心裡想像將來的無數《試驗室研經圖》,繪著許多醫學者在化學試驗室裡,穿著漆布的圍裙,拿著玻璃的管子,在那裡作化學的分析,鍋子裡煮的中國藥,桌子上翻開著:《本草》、《千金方》、《外台秘要》一類的古醫學,我盼望陸先生和我都能看見這一日。」 全盤西化,全盤否認 這幅畫有二個有趣的地方: 首先是為甚麼會有「陸仲安秋室研經圖」這幅畫?這幅畫的作者又是誰? 「陸仲安秋室研經圖」這幅畫的作者是林琴南,林琴南為感謝陸仲安治愈家人而畫了《秋室研經圖》送給陸仲安。 林琴南是民國初年著名桐城派古文名家,林琴南用古文筆法翻譯了不少西洋著作,如《茶花女》、《紅礁畫槳錄》等百餘種書。為了白話文和文言文的問題,林琴南曾經和胡適大開筆戰。 所以胡適在《秋室研經圖》上題的長跋,開頭第一句就表明:「林琴南先生的文學見解,我是不能完全贊同的。但我對於陸仲安先生的佩服與感謝,卻完全與林先生一樣。」因為胡適與林琴南二個人在「文學見解」的立場上是敵對的。 二個文學立場敵對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中醫治好了他們或家人的病,不可能出現一人作畫在先、另一人題字在後的情形,雖然今日《秋室研經圖》已不知去向,但卻留下了一段傳奇。 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 胡適雖然在病癒之初寫了這些文字,然而之後就開始含糊其辭,始終不願坦然承認此事,到了晚年,甚至表示自己「並未患過此病」。就連這篇《題陸仲安秋室研經圖》文章也沒有收進《胡適文存》中,這篇《題陸仲安秋室研經圖》之所以被發現,是胡適逝世後,他的秘書胡頌平編《年譜》時,才在芝翁《古春風樓瑣記》裡找到的。 對此,羅爾綱在《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中說:「這就可見胡適在開始時對陸仲安醫好他腎臟炎一事,就有所隱諱,並非到晚年才說假話的。」 中醫救命,臨老否認 胡適的秘書胡頌平編著《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十冊1961年4月5日記事道: 「這兩天《民族晚報》上連載《國父北上逝世》一文,記載先生在民國九年曾患糖尿病,服了陸仲安的中藥才好的。 胡頌平問:「先生有沒有吃過陸仲安的中藥?」 先生說:「陸仲安是我的朋友,偶曾吃過他的藥;但我沒有害過糖尿病,也沒有吃過糖尿病的藥。他開的藥方,被人收在一本好像是什麼《藥物大辭典》裡。最近《作品》雜誌上有一篇《郁達夫和胡適先生》,完全是瞎說。」 胡適到了晚年,有兩封復回談到陸仲安醫治他的事。 一封是1954年4月12日《復余序洋》說: 「你看見一本醫書上說,我曾患糖尿病,經陸仲安醫好,其藥方為黃耆四兩……等等。 我也曾見此說,也收到朋友此信,問我同樣的問題。其實我一生沒有得過糖尿病,當然,沒有陸仲安治愈我的糖尿病的事。 陸仲安是一位頗讀古醫方的中醫,我同他頗相熟。曾見他治愈朋友的急性腎臟炎,藥方中用黃耆四兩,黨參三兩,白朮八錢。(慢性腎臟炎是無法治的,急性腎臟炎,則西醫也能療。)但我從沒有聽見陸君說他有治糖尿病的方子。 造此謠言的中醫,從不問我一聲,也不問陸仲安,竟筆之於書,此事真使我憤怒!」 另一封是1961年八月初三日《復沈某》說: 「急性腎臟炎,我的朋友中有人患過,或用西法,或用中藥,均得治愈。 慢性腎臟炎,友人中患者,如牛惠生,如俞鳳賓,皆是有名的西醫,皆無法治療,雖有人傳說中醫有方治此病,又有人傳說我曾患慢性腎臟炎,為中醫治好,——其實都不足信。大概慢性腎臟炎至今似尚未有特效藥。 在三十多年前,我曾有小病,有一位學西醫的朋友,疑是慢性腎臟炎,後來始知此友的診斷不確。如果我患的真是此病,我不會有三四十年的活動能力了。我並未患過此病。」 文化自卑,中醫之悲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教授許曦明在《從文化自卑到文化自尊——基於胡適「全盤西化」論的思考》一文中曾指出,這種「文化自卑切割」,其實是「綜合國力式微」下的產物。 『 20 世紀初,西方列強的槍炮不僅瓜分了中國的領土,而且徹底瓦解了中國人「天朝上國」的心理優勢和文化優越感。 「五四」運動前後,一大批憂國憂民的知識精英痛切地感到,中國古老文化中有許多落後、封閉甚至是野蠻的東西。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在本質上是迥然不同的,中國的傳統文化代表的是腐朽和沒落,西方文化代表的是人類的文明和進步。 用西方思想來消解中國的傳統文化成了「五四」新文化運動先驅們的有效利器……它不僅確立了新的文化模式,而且從根本上否定並摧毀了傳統文化的格局與體制。在社會精英們的引領下,民眾自覺認同了以下兩點:(1)中國封建文化根深蒂固,必須全盤否定;(2)西方文明屬於進步的現代文化,是世界文化發展的趨勢。 由此而引發的負面作用是,對傳統文化的全盤否定使許多人產生了一種自輕自賤甚至自虐的民族心態「不但物質上不如人,不但機械上不如人,並且政治、社會、道德都不如人」,再加上「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於是,「全盤西化」的主張一經提出,立刻引起社會的巨大反響……』 如同羅爾綱《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文末所言: 『胡適明明是患腎炎,西醫束手無法,後來是中醫陸仲安醫好。胡適卻說是醫好他的朋友。又說慢性腎臟炎是無法治的,急性腎臟炎西醫也能療,他朋友得的是急性腎臟炎。胡適為什麼說假話呢? 胡適最恨人說假話。他為什麼自己反說假話呢?這是因為他主張「充分世界化」,主張科學。他認為中醫不科學,他患腎臟炎,西醫束手無法,而中醫陸仲安居然醫好他,社會盛傳,發生了不信西醫的傾向。胡適怕對科學的發展有害,所以才不得不這樣說的。』 這是文化自卑下,不得不作出的抉擇。 甚麼都不如人的舊中國,甚麼都不科學的舊中醫,就算被中醫治好了病也不願承認。 但這也標誌著歷史上曾經有過的一段中醫之悲。 (本文作者為新北市板橋區華康中醫診所中醫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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