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健宇醫師

●文壇才女   怪病纏身 

    張愛玲晚年移居美國洛杉磯，卻一直為一種怪病所苦，這種怪病讓張愛玲渾身上下有如蟲咬，張愛玲為了怕這種所謂的「蟲患」她身上作怪，不惜把她的美麗長髮剪了，把昔日高貴的華服丟了，連很多有紀念價值的東西也丟棄了，可見「蟲患」對張愛玲造成的困擾有多嚴重。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張愛玲一而再，再而三的搬家，而且只住在沒傢俱的新房子裏，竟然只是為了躲避「蟲患」，因為唯有這樣才能稍微覺得安心自在一點，雖然「蟲患」還是一直存在。

    張愛玲在給摯友宋淇的信上，將自己為「蟲患」所苦的情形寫的很清楚：

    「現在這批Fleas（跳蚤）來自83年11月買的舊冰箱底下的Insulation中，淺棕色，與上一批Kingsley舊居鄰家貓狗傳入的黑色Fleas不同，疑是中南美品種。變小後像細長的枯草屑，在中國只有一種小霉蟲（黑色爬蟲）有這麼小……早在八三年冬我就想住一兩天醫院，徹底消毒。不收。現在要住院，除非醫生介紹，而醫生也疑心是A Lace in My Bonnet（張愛玲女帽上的一條絲緞，意即「蟲患」純屬張愛玲的心理幻想）。前兩天我告訴他近來的發展，更像是最典型的Sexual Fantasy（性的妄想），只有心理醫生才耐心聽病人這種囈語……」。
 

●醫生診斷   精神問題

    很顯然，美國的西醫師認為「蟲患」只是張愛玲的疑心病，張愛玲該去看心理醫生而不是皮膚科，問題是張愛玲並不覺得自己有精神上的問題。

    後來消息在文壇傳開來，張愛玲的好友，也是作家的水晶在《張愛玲病了》一文中，竟直指「蟲患」其實是張愛玲精神方面的問題，卻因此得罪了張愛玲，直到張愛玲去世前仍對此不能釋懷，後來水晶在追悼張愛玲的文章裡也為其當年的「粗疏與不敬」致歉。

    張愛玲另一好友林式同回憶說：「張愛玲告訴我說她搬家是為了避蚤子。她說她那裡的蚤子產於南美，生命力奇強，什麼地方都鑽！還在冰箱裡的保溫層中藏著，因此她把頭髮理了，衣服也丟了，東西也甩了，還到處躲，只有住沒傢俱的新房子才忍受得了。我想她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而且心裡充滿幻想，不善也不喜去處理生活中的麻煩瑣事……如果把皮膚敏感和蚤子不加聯繫，怕蟲倒是張愛玲的天性，只是怕到如此程度卻是罕見」。

    林式同也以自身經驗相勸：「她（指張愛玲）怕蚤子，我說完全是心理作用，她開始不同意，我又說我的皮膚也經常發癢，原因是皮下脂肪太少，抗菌力不夠，加上洛杉磯的氣候，少雨而近沙漠，很乾燥，什麼樣的過敏症都有，她有些心動了，於是要我把我的皮膚科醫生介紹給她，結果她也去找這位醫生」。
 

●客死他鄉   怪病隨行

    林式同的確說到了重點，但顯然這位皮膚科醫生也未能治好張愛玲的「皮膚病」，直到張愛玲去世前不久與林的最後一通電話中，張愛玲仍為「蟲患」所苦。

    林式同回憶：「在這通電話裡她說她以前害的皮膚病又發作了，而且很厲害，衣服都不能穿，整天照紫外線醫藥用太陽燈，因為如此，常常傷風。得了病拖好久也不見好，我建議她去買墨西哥人穿的斗篷衣，一塊布上只有一個洞，套在身上方便省事，她聽了不置可否」。

●中醫觀點   風熱蘊藏

    從中醫的觀點來看，如影隨形的「蟲患」，其實只是老年皮膚搔癢症，並不是精神病。老年皮膚搔癢症的原因多發生在冬季氣溫低時、因為此時空氣較為乾燥，中老年人皮膚油脂腺、汗腺分泌明顯減少，加上皮膚日漸老化萎縮，血液循環與免疫力變差，使得皮膚容易乾燥，如果再動手搔抓，就容易引起皮膚發炎、細菌感染等問題，這就是中醫講的「風熱蘊藏，心血瘀滯，發於皮膚，遍身瘡疥搔癢」。

    張愛玲「蟲患」很顯然是屬於乾性溼疹，這是皮脂缺乏所致的皮膚搔癢症，因為表皮的角質層含水量降低，皮脂減少或營養不良，在乾燥的寒冷空氣下容易誘發。

    就像張愛玲好友林式同所說的：「……皮膚也經常發癢，原因是皮下脂肪太少，抗菌力不夠，加上洛杉磯的氣候，少雨而近沙漠，很乾燥，什麼樣的過敏症都有。」

    也許張愛玲當初該試試吃中藥，因為中藥就有一帖古方「當歸飲子」是針對她的病症的，而且療效很不錯。

    當歸飲子治血燥解風熱，常用於皮膚搔癢症、慢性蕁麻疹、慢性濕疹、玫瑰糠疹、銀屑病、各種瘡疹等。尤其對老人因血燥而皮膚枯乾分泌物少的痛癢症療效甚佳。（如果是皮膚有出現水泡、膿泡、糜爛等現象，這是屬「風濕蘊阻型」，當歸飲子就不適用了。）

    當歸飲子由當歸、生地、白芍、川芎、何首烏、荊芥、防風、白蒺藜、黃耆、甘草共十味藥組成，之所以有效，因為其中有黃耆、地黃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有當歸、川芎、白芍能擴張血管，改善血液循環又能滋潤皮膚。而何首烏含卵磷脂為構成神經組織、細胞膜之原料；對免疫力有增強作用。

    「血虛風燥型」乾燥搔癢部位多位在大腿、腰、背、腹部，老年性皮膚搔癢症發生原因複雜，如代謝障礙、膽汁性肝硬化、內分泌功能紊亂、糖尿病、慢性腎功能衰竭、缺鐵性貧血、腫瘤、變態反應、神經精神機能障礙，另外因外界氣溫變化、皮膚乾燥、辛辣食物、酒類也會誘發。

    除藥物治療外，老年皮膚搔癢症的患者平常也可多食用枸杞子、百合、黑芝麻、柏子仁、黑豆、大棗、蓮子、蜂蜜、核桃仁等食物作為食療。

●沒有火花   只有遺憾

    張愛玲是在1995年9月8日在洛杉磯去逝的。

    張愛玲去逝時身邊沒有一個人，那一天恰逢中國的團圓節日——「中秋節」。

    昔日風華亮眼的文壇才女，臨老卻在異鄉被莫名其妙的怪病折磨至死，人生境遇令人唏噓。

    也許就如張愛玲在《我的天才夢》中那段名句：「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這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寫《天才夢》那年張愛玲才十九歲，卻一語成讖的寫下了自己多年後的孤寂滄涼。

    只能說，如果張愛玲當初有想到去看中醫，也許她晚年的生活品質就會好很多，也許會寫下更多有情有淚的小說讓我們感動。

    只是隔了十一年多，當中醫遇見文學，沒有擦出火花，只有留下遺憾。

（本文作者王健宇為台北縣板橋市華康中醫診所中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