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我與陳怡君又來到昔日這家紅茶店。

我們找了靠角落的餐位坐。

我一坐下，便問：「今天的課，妳有沒有聽懂？」

她坐著搖頭說：「感覺很艱深，聽不太懂，我回家再琢磨。」

「理論通常都很難懂，我是有聽沒有懂，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搞懂，不能丟妳父親的臉。」講到她父親，我又肅然起敬。

「聽說你是第一名畢業。」她想證實。

我淡淡地表示，「放牛班第一名。」

「你怎會從資優班請調就業班？」

「拒絕體罰。」繳學費還被老師打，我是生來遭虐待的嗎？當然有權說不。

「這我要怎麼說？」

「過去的事，不需討論。」我不想在回憶中度日。

「嗯！」

朋友，貴在坦誠。

這時，我決定坦白，「不瞞妳說，我學輔導不只是想助人，也想醫好自己的病。」

「什麼意思？」她聽嘸。

我毫不諱言地表明：「我有多重性精神官能症。」

「你說的是真的？」她柳眉一挑。

我像是會說謊的人嗎？「我有強迫症，強迫自己要把東西擺的工整，跟人談話，我事後會一再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錯話？會不會招致對方反感，惹來事端，我有恐慌症，開車不敢上高速公路，我會恐懼、心悸、盜汗、渾身無力，我有酒癮、菸癮必須戒除。」

「是不是壓力太大所造成？」她猜測。

「也許吧！我不想求診，怕被貼上標籤，期望能靠自己克服這些心理疾病。」我一向很少看醫生，感冒也是硬撐，撐不住才去藥房找藥師配藥吃。

「我個人覺得你應該求助心理醫師，畢竟專業的諮詢，對我們有益無害。」她建議道。

「再說吧！」能拖就拖，我實在不想讓人把我當成病人看待。

「有病不能等，我陪你去。」她滿腔熱情。

「妳對我的關心，我很感激，只希望妳不要把我們今天的談話傳出去。」我懇求道。

「輔導員必須對案主的隱私保密，我並非把你當案主，對待朋友，我一樣會遵守這個規定。」她取信於我。

「謝謝妳。」我由衷地感謝。

「不必客氣，我們是朋友，我會一直陪伴你，只要你需要我。」她態度誠懇。

「妳也可以隨時找我。」禮尚往來，彼此才不吃虧。

她伸手索討，「號碼。」

「什麼號碼？」我疑問寫在臉上。

「你的連絡方式。」她講明。

「紙筆借我。」

「你上課都不帶紙筆喔！」她質疑。

我笑說：「我都記在腦海裡。」

「臭屁。」她別過頭去。

我抬頭挺胸說：「至少我還有臭屁的本錢，不是嗎？」

她回視我，「是，你說的都是。」她把筆記本跟原子筆遞給我。

我將住處的電話及手機號碼全寫在紙上。

她收回本子和筆，「我會常常跟你連絡。」

她抄襲我的話？「我是精神病患，不怕我騷擾妳，儘管來找。」

「你又沒看過醫生，怎能確定自己真的有病？也許是壓力太大，自己嚇自己，我才會要求你去看診。」她又想遊說我。

「若真的如我想像呢？」我可不想遭受旁人異樣的眼光。

「那你更需要我，我絕對不會拋棄你。」她信誓旦旦地說。

「講的好像我們是情侶，還拋棄咧！」

她反問：「不然要怎麼說？」

我開玩笑地回答：「隨便亂說。」

「我不是隨便的人。」她神情嚴肅。

「我是。」隨隨便便跟每個人交朋友，從不挑貨色。

「不要看輕自己，未來的大作家。」她鼓勵我。

我卻像鬥敗的公雞，低下頭，「妳講的會讓我汗顏。」

她微笑說：「我等待你的簽書會。」

我仰起頭，「妳慢慢等。」三年、五年、十年，如果她有耐心的話。

「我一定等得到。」她滿臉笑意。

「妳是在逼我做到。」

「你做得到的，不是嗎？」她輕鬆以對。

我愈感沈重，「你一再給我壓力，不怕我病發。」

「若真如此，我們再一起克服病魔。」她笑的更甜。

「說不過妳，我投降。」我舉起雙手。

她兩手抱胸，「那我要怎麼處置你？」

我放下手，笑說：「不能刑求、殺害戰俘。」

「我請你吃宵夜，符合人道主義吧！」

「上次妳請客，這次妳也事先埋單，總要給我回饋的機會，我請妳去吃一家老字號的牛肉麵。」我提出邀請。

「好吃嗎？我可是很挑食。」

我對那家店有信心，光想那碗色香味十足的牛肉麵就會流口水，「不滿意，隨妳處置。」

「你說的喔！」

「我是美食主義者，我的保證，就是最好的口碑。」我打包票。

她站起來，催促道：「還坐著，趕快行動。」

「看來妳比我還急。」我緩緩地起身。

「廢話這麼多，當心我會行使老師的權益，對你說教。」她的表情，讓我見識到，她真的有老師的味道。

「在走了。」我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邁開。

她使力在我背後推我，「快一點。」

「已經很快了。」我慢慢加快速度。

她仍不滿意，「老牛都走的比你快。」

「那我用跑的，看妳能不能追上？」我拔腿就跑。

「等我。」她自後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