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http://www3.ouk.edu.tw/wester/Literature/old/079.jpg

（每次想到沙漠中的井水，我就想到普桑畫的利百加，以及李維史陀對該幅畫的分析。見 《看、聽、讀》。不過在此選的是另外一幅）

我一直幻想一個畫面，關於世界是怎麼建立的。我看到沙漠中有一口井，第一個發現的人驚喜若狂，跪下，汲水而飲。接著消息傳出，一些人風塵僕僕地來打水，後來漸漸形成一個熱鬧小市集，有簡單的買賣，接著是以井為中心的一個小綠洲。然後擴充為有著花園的城市，駱駝商隊往來不絕，交易著上等香料、綢緞、寶石，以及奴隸。可是，這一切有可能只是一個逃亡的奴隸在沙漠中昏死過去所夢出來的。

世界的源頭是一口井，讓我們有活下去的能力。而且要不是人有夢想的能力，這口井還不會出現，不管是真實的還是海市蜃樓般的幻影。而幻想，建立在語詞和故事，或是：語言。科學研究指出，在演化上，出現於一億兩千萬年前的胎生哺乳動物開始有作夢的能力，但動物夢境的內容我們恐怕永遠不得而知。動物作夢的「語法」是否和人類一樣，比方有「濃縮」和「替換」？對於那些堅持語言是人類獨有的結構主義者來說，應該是不可能吧！

最原初的替換，應該就是對萬物的命名吧？語詞亮了起來，世界也就從黑暗中亮出來。根據《聖經》，亞當為萬物命名應該可以被視為是補足了上帝的創造。命名是一種無中生有，一種召喚，給予事物的純粹贈禮，讓事物跳出來到我們眼前，與人臨在。（很可怕的實驗：生下一小孩，卻不給他取名字，這個人會怎樣？）可是我們看一下《聖經》這段情節，背後似乎饒富玄機。《創世記》二章 18 節這樣說：

「耶和華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耶和華用土所造的野地各樣走獸、和空中各樣飛鳥，都帶到那人面前看他叫什麼。那人怎樣叫各樣的活物，那就是他的名字。那人便給一切牲畜、和空中的飛鳥、野地走獸都起了名。只是那人沒有遇見配偶幫助他」。

以前看這段沒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後來看了凱倫．阿姆斯壯（ Karen Armstrong ）的評論，才發覺事有蹊蹺。她在《萬物初始—重回創世記》第 40 頁評論說：「這是一幅滑稽的景象：神就像個熱心的媒婆，逐一將動物介紹給生澀的亞當。你要野牛、大象還是袋鼠？一天下來，我們聽到那人沒有遇見配偶幫助他，也是意料中事」。言下之意，上帝和亞當兩個都做了和原先目標不搭嘎的無釐頭舉動。

不過，我還想到別的。 命名是出於無心還事有意？孤單的亞當看著一隻隻動物走向前來，是專心的取名並尋找配偶，還是心不在焉地隨便吐出一些字詞？就像許多「搗蛋鬼」(trickster)神話主題，很多世界的創造都是不經意的結果：搗蛋鬼惡搞出來或是無心之過。而在此，亞當則蒙上一層淡淡的寂寞憂傷的光澤，使的萬物的名字在一開始就沾染到這股孤單。（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