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回到但丁。感謝杜雷 (Gustave Dore) 絕美的經典插畫，讓即使身處電影時代的我們都還能為他所繪的深邃的地獄景觀著迷。色情狂在中西文化中都沒什麼好下場，《神曲》的地獄第二層專門懲罰沈溺色慾的靈魂，裡頭的風暴永不止息地狂掃這些罪靈。史上一些為愛犧牲的人都在此受罰：海倫、巴里斯、崔斯坦。而但丁最想交談的是 Francesca 和 Paolo ：一對通姦的兄嫂與小叔、沈溺色欲的戀人，簡言之，就是中世紀著名的姦夫淫婦。然後，這對情人就猶如紙片被風吹到但丁面前，且讓我們來聽聽 Francesca 的現身說法：

圖片出處：

http://iws.ccccd.edu/Andrade/WorldLitI2332/Dante/inf_dore_05.085.jpeg

「有一天，為了消遣，我們共讀著愛怎樣將藍斯洛特 (Lancelot) 網住的故事。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毫無畏懼。好幾次書中的故事使我們四目相接，並且動容。當我們讀到那溫柔的微笑如何被這麼一位情人吻著時，他顫動地吻了我嘴：這本書，和他的作者，作了我們的紅娘，那一天，我們不再曾讀這書了」。在這個靈魂述說的同時，另一個卻哀哭，但丁說自己因感動而昏了過去，彷彿死去一般，並且倒地，如一具屍體。據說後來的歌德在《浮士德》也學了但丁昏死過去這一招。但丁為什麼昏倒？出於同情？還是自我警惕？是否想到自己和「愛的信友」 (Fedeli d’amore) 社團往來唱和著對永恆女性的歌頌，而升起一絲絲的罪惡感？即使信友們努力要把塵世的女子轉化成永恆的智慧 (Sophia aeterna) ，也仍有陷溺於美色之嫌？

羅賽提(Dante Gabriel Rossetti)所畫的Paolo與Francesca，美的讓人忘記這是地獄

出處：http://www.stelle.com.br/imagens/rossetti_C2.jpg

回到一開始關於《天堂篇》但丁與眾聖徒之間無趣的對白。我有次跟朋友聊到類似天堂遊記或地獄遊記的善書。友人也認為其形式千篇一律，都是某一仙人為「某生」導覽一些場景，「某生」總有諸多不解之處，經仙人開示後，就說：「弟子明白了」。我手頭上有一本《紫陽關遊記》，現節錄「色欲關」一小段，果然頗形式化：

某生：請教真人，今夜是遊那一關？尚請開示。

真人：今日所遊乃「色欲關」。在紫陽諸關中，此關難以勘破者多矣！

某生：說的也是。古來多少英雄每人事蹟流傳，才有「英雄美人關」之語。

真人：不然。色之迷人，難以一概而論，乃因自性蔽障所產生之迷惑而已。試看，多少勸化戒淫之書均有云：色為刮骨刀。 …

某生：那這考關可能精彩萬分，是不是也像七真修道那種考法一樣呢？

真人：你自己去參觀好了。

不過比較有趣的是，仙界諸關好像考場，有些想犯而未犯的人在此繼續磨練，仙人通常會出面點撥，讓一些迷惘的人過關，這種不斷修練的神學架構是西方中世紀沒有的。但就文學的生動而言，善書的確不足，據說跟扶鸞者本人的文學素養有關。《神曲．地獄篇》第三十章一直讓我惆悵，在此但丁終於必須對「最親愛的父親」 (dolicissime patre) 維吉爾告別：

我帶著同樣堅定的信念在此左轉

讓孩子奔向母親的懷抱

在恐懼或悲傷來臨時

他已經帶走了明光，他已經走了

維吉爾已經走了，維吉爾，慈祥的父親

我為救贖靈魂而將靈魂獻給他！

...

唉！但丁啊！能否投胎來台灣，為我們寫一本神聖的善書喜劇？

出處：http://iws.ccccd.edu/Andrade/WorldLitI2332/Dante/inf_dore_08.016.jpe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