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出處：http://www.dfg.cn/big5/zjjy/6/ygjy-03.htm

你喜歡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如果斟酌一下可怕的永罰萬一存在，我們恐怕還是會乖乖選擇天堂。不過，人嚮往天堂是因為地獄太恐怖，而非天堂真的吸引人，我想，這對教徒來說或許也適用的。有時我會看佛教頻道，有很多時段都有類似伴唱帶的梵唄《無量壽經》：「 或有寶樹。紫金為本。白銀為莖。琉璃為枝。水晶為條。珊瑚為葉。瑪瑙為華。硨磲為實。或有寶樹。白銀為本。琉璃為莖。水晶為枝。珊瑚為條。瑪瑙為葉。硨磲為華。紫金為實。或有寶樹。琉璃為本。水晶為莖。珊瑚為枝。瑪瑙為條。硨磲為葉。紫金為華。白銀為實。」 … 真的，這種窮盡光彩的畫面實在激發不了我神遊那美景。還好想像力受挫的不只有我。關於西方極樂淨土，日本人岩本裕寫了一本《極樂和地獄》說道：「雖然真的是敘述的非常華麗，但卻對此記述感到有點厭煩」。為什麼呢？我很喜歡的日本容格學派心理學家河合隼雄，如是解釋：「有趣的是，對於極樂世界的引述只會讓我們感受到厭煩的單調美景，而地獄的引述卻使我們覺得生動」。

無獨有偶，最近讀到艾柯 (Umberto Eco) 引述一位義大利文學史家 Francesco de Sanctis （錢鍾書也引用過）關於但丁《神曲‧天堂篇》的評論：「《天堂篇》沒有好好被閱讀和正確理解，其單調呆板讓人覺得無趣，而師徒的一問一答也令人乏味」。我們稍後再來看看這種平板的對答如何也出現在善書中，先來談談天堂與地獄的比較。的確，若改個問題：喜歡看天堂圖還是地獄圖？我想絕大部分人會選擇後者，並且伴隨著一種竊喜：秘密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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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隼雄引了源信的《往生要集》的地獄描述，果真既可怕但又吸引人：在第三層地獄，所有樹木的葉子都是尖銳的刀，樹上有極色的美女。那些亡魂見到美女，便情不自禁地爬上樹，而被刀刃給割裂全身。等到他們爬上樹時，美女就剎間現身樹下，而亡魂們會激情難耐而爬下樹，然後再度讓刀刃割裂全身，這個過程持續千百億年而不變！（河合隼雄《如影隨形》 p.153-155 ）殘酷，但又迷人！不是嗎？

在此鄭重推薦一本令人驚豔的地獄圖，雖然「驚豔」一詞用在這裡怪怪的。江逸子居士的《因果圖鑑：地獄變相圖》畫工精細，尤其是鬼差有日本浮世繪的風格，無怪乎在 日本京都總本寺展出時獲得很大的迴響。我在課堂上交給學生傳閱，還有學生借回去看，讓我小感動了一下。

但，我對地獄圖又有著另一番難以啟齒的詭異情感。我小時候那個還算保守的年代，很難有什麼管道看到 A 圖，哪像現在人們透過滑鼠，大量的圖片就灌入眼睛。對於一個開始對女體好奇的小孩，唉！說來可悲，只能靠「結緣」了：在廟裡陰森的壁畫或是善書看地獄圖，因為地獄裡那些上刀山下油鍋的人總是赤身裸體的，而我當然特別注意女子們，披頭散髮，罪大惡極，任由各種刑具折磨、扭曲、撕裂。看個裸女又得同時目睹她們開腸破肚的慘狀，我的情色啟蒙還真不堪！我想，法國思想家 Bataille 的話用在我身上好極了：令人嫌惡、排斥的東西又帶著某種力量回來深深吸引了我。

其實，不只地獄圖裡有色情，歷史上，地獄圖和色情圖往往是孿生兄弟。近的來看，民國六十五年由台中聖賢堂扶鸞的《地獄遊記》，就反映出當時色情日趨嚴重的問題。遠一點看，酒色財氣的晚明，正是色書與善書、神與魔鬥法的錯亂時代。比如享有盛名的《續道藏》就是編修於萬曆年間，而明神宗也屢次敕諭南海普陀山刊印佛經。但同樣在萬曆年間的「 A 書」和「 A 圖」也大行其道，像是《繡榻野史》等豔情小說，還有《風流絕暢圖》、《素娥篇》等性交姿勢圖。連風流才子唐伯虎也恭逢其盛。當時的書商想必賺翻了，左手流布色情書，滿足人們的色欲，右手刊刻善書與功過格，滿足人們的懺悔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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