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叉路附近，有好幾棵枝繁葉茂的龍眼樹，樹陣旁挨著一家蔥油餅攤，穿著汗衫的中年老闆，一邊趕著成群結隊的蚊子，一邊努力地擀著手邊的麵糰。

　「 嘖！死小孩！」中年老闆歪著嘴，吹著那分不清楚是中分還是旁分的頭髮。一個身體相當硬朗的花髮老太太，這時捧著盛滿麵糰的鐵盤，從店裡面走了出來。

｢你又在對讀書囡子發性地(脾氣)了？｣老太太從下滑到鼻頭兩側的老花眼鏡中，使著往上瞪的憤怒眼神，用責備的語氣對著中年老闆說著。

｢妳知不知道....有個死孩子...又來問那個...女孩子的事情咧！｣

｢你收（說）.....在前面叉路被車珠撞屎的會計你（女）孩子(詳見△搖擺美女)呀？還是偶眠（我們）家的述情啊？」

「嗯...被車撞死的女孩子啦！這次，不是我們家的事情，找晦氣，觸霉頭嘛！妳說我生不生氣？」

「你啊！不樹侯（適合）招呼那些客輪啦！連個孩珠（孩子），你都可以氣得高血壓快牙起來，你好好做蔥油餅就好啦！」老太太滿嘴文英阿姨的台灣國語，放下盛滿蔥油餅麵糰的鐵盤後，她手腳俐落地蹲了下去，做了點蚊香的動作。

「媽，妳不知道那些孩子嘴巴多壞？沒的事兒就愛胡說八道！」

「誰叫你歸面臭臭？你以為郎客的錢好賺喔？好啦，郎客來啦！」

　龍眼樹蔥油餅攤，從中年老闆的爸爸經營到現在第二代。是外省人的爸爸跟台灣人的媽媽開的，小鎮的人都說外省爸爸的手特別巧，能把麵粉糰變化成好吃到昏倒的蔥油餅。操有濃濃鄉音的爸爸手巧，加上台灣媽媽那充滿魅力的招呼方式，無敵青蔥香味，搭著口感十足的餅皮，配上米酒與香辛料調製的獨門醬料，讓龍眼樹蔥油餅在小鎮上有了屹立不搖的名聲。遺憾的是，爸爸走後，媽媽也年事已高，無法長時間常在店頭幫忙招呼客人關係，但蔥油餅店的生意大不如前，鎮上人們津津樂道那份記憶中的蔥油餅滋味，隨著爸爸的離去而消失。

　　即便如此，生意還是得做。兒子接手當老闆以後，生意變差倒是其次，一堆負面的流言蜚語還始終沒停過。不去計較兒子的手藝問題，致命傷的應該是老闆的陰暗個性。聽說老闆也曾經到大都市待過，回到小鎮上沒多久娶了相親結婚的太太，太太也曾經幫忙過蔥油餅攤的生意，那段時間曾看過他太太的人，也說他的太太也是一樣是沉默寡言的人，後來也沒再見到過了。

　太太在人們的口中消失後，陸續換過幾個女子來過蔥油餅攤幫忙，都是操國外口音的東南亞外籍女子。不過聽說歸聽說，聞名而來的客人，或者當地的老客人，附近的學生們沒人敢問這件事。當地的老客人難得來時，遇到媽媽偶爾站在店頭幫忙，雖然會開玩笑的試探，每次不同臉孔的女子是誰，但是媽媽為了不必要的麻煩，總是技巧性地迴避了問題，這時中年老闆會大力擀著麵糰，或者在蔥油餅翻面的時候，故意把熱油濺到客人身上。

　　晚上八點多招呼完客人之後，老闆脫下工作用的圍裙，使個眼色後，媽媽也跟著老闆急忙離開，穿過被好幾棵盤根錯節的龍眼樹樹蔭所覆蓋的庭院，走進了深深暗處，打開一道看似很沉很重的大鐵門。

　戴著口罩的外籍女子，皺著眉頭回頭看著，一個人料理著店頭的事情。

　夜襲的黑暗，似乎隱藏著什麼。

　外籍女子繼續打著蚊子。直到晚上十點多了，仍不見其他客人上門來，而老闆與老闆的媽媽也沒再出過大鐵門。

　通常的話，大概九點左右老闆都會來通知她打烊的，可是現在快十一點了，外籍女子也不禁著急了起來。

　晚上十一點的小鎮一角，一如往常一樣死寂，車少，人更少。外籍女子擔憂地左顧右盼，不時回頭望著在暗處的屋子大門。

　就在龍眼樹蔥油餅店斜對面，經營美容院的小玉阿姨，抱著全身染成粉紅的貴賓狗，走來蔥油餅攤問說：

「今天生意好嗎？」

　外籍女子沒說半句話，搖著頭後，默默地從料理台的下面拿出紙板出來，紙板上寫著類似東南亞文字的翻譯與中文字樣：「不准與客人交談，否則嚴罰」

小玉阿姨笑了出來：「笑屎輪，賣東西的人不能跟客輪講話，是要比手語喔？」

　外籍女子操著不純正的國語，透過不織布竹炭口罩湊過身子往小玉阿姨耳朵，小聲地說著：

「阿姨，太太跟烙闆進去喔，一直沒有處來ㄋㄟ，沒有開燈，好像有事！害怕喔！」

小玉阿姨放下了杜賓狗，杜賓狗慢慢跑進了龍眼樹蔭的庭院。

　接著說到：

　｢什麼？妳說太太跟老闆他們在屋子一直沒出來，晚上也沒有開燈喔？怪咖！要省電也不是這樣！在睡覺嗎？｣

　「不是睡覺！太太說不可以開燈！每天晚上都不可以開燈！」外籍女子說著。

　（蔥油餅攤內的龍眼樹庭院裡，傳來一陣淒厲的狗叫。）

　小玉阿姨對著蔥油餅攤內,那佈滿黑暗的龍眼樹庭院,用著破鑼嗓喊叫著：「嘟嘟!不要吵!吵屎啦!」

「這幾天落闆很怪，愛罵人，害怕，害怕！｣外籍女子的左手兩根手指纏著滲出血的砂布，摸著心臟的位置，手背充滿著傷疤。

小玉阿姨安撫地說著：

｢不要怕！有事情跟阿姨講，阿姨幫妳，知道嗎？妳們前幾個女孩子喔...」小玉阿姨做勢拍胸脯的強悍表情，剛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小玉阿姨覺得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在蔥油餅店上面，往龍眼樹蔭的枝頭一看，她感覺樹上似乎有什麼影子在跳動。外籍女子也順著小玉阿姨眼神的方向看去，一個物體，突然穿過茂密的樹蔭枝葉，漆漆擦擦倏地掉了下來，就落在蔥油餅攤子外面那片遮雨棚的透明帆布上。

「那是什麼啊？」兩個人好奇地從蔥油餅鍋邊的料理台，不約而同走了過去瞧。

　小玉阿姨把掛在用餐區中的燈泡拉到不明物體附近，接著拉了把圓板凳站上去確認，她稍稍抖開堆積在透明帆布上的龍眼樹葉，沒多久，聽到小玉阿姨牙齒打顫的聲音，接著她扯著沙啞到不行的破鑼嗓反覆地哭叫著：

　「嘟嘟.....！」

　外籍女子這時回頭看到龍眼樹庭院暗處的屋子，竟然打開了燈光，外籍女子嘴裡反覆念著聽也聽不懂的話，像是咒語，又像是母語的嘀咕，連蔥油餅店裡的一切也不管了，像逃命似地，不顧一切地往大馬路狂奔。＊

　推薦小説～◆分發那天

　＊黑體字部分為不標準發音的國語替代字或強調口氣用／照片取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