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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熊一把抓往貫言手臂拖到最近的路燈底下。如果說過去他曾對『不知所措』『羞窘不安』之類的抽象形容詞有任何不解處，現在，可是有人在具體示範了。
　　
　　搖搖頭，大熊瞪著眼前好友……又再搖頭。要不是了解貫言誠摯實在的無偽個性，他真會以為這小子在耍弄什麼，可是……可是這陣子來他的煩憂可不是假的：「吳貫言，」大熊皺眉：「小學和國中時大家就知道了，男生在進入青春期後會有夢遺現象，這很“正常”的！」他特別在『正常』兩個字上加重語氣。
　　
　　「我…知道……」
　　
　　「那你的問題是啥？對了，我不習慣對著別人腦門頂說話。」
　　
　　「對不起……」貫言抬起仍是煩惱重重的俊臉，努力將垮下來的肩打直：「對不起，不該麻煩你操心的，我們回去吧。」
　　
　　一把拽回貫言，大熊低咆：「敢走！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當你這資優模範生的精神導師，你敢給我落跑！」
　　
　　貫言終於笑起來：「什麼你，你自己不是資優生嗎？國中時你的成績一直追在我後面，高中三年，每次電話你都在報告你學業和球場上的輝煌戰績。」
　　
　　這可說中了大熊多年來的痛與無奈：「那全是因為你，」見貫言一臉不解，高大粗獷的大熊吁出口氣：「一進國中我莫名其妙被分到所謂資優班，還坐在你身邊。我知道自己功課趕不上，也不打算費勁，可是你就是不肯放棄我，每節課一下課就跟我討論功課……」聲音一頓，大熊呵呵笑道：「當我回家也拚命讀書時，我爸媽都嚇壞了——以前我一坐上桌念書就會睡著的。」
　　
　　貫言搖頭：「你的智商超高，比我還高三分，你只是開竅晚了點兒。」
　　
　　「或許吧，」大熊繼續：「但你做什麼事都那麼的從容自信，念書沒見你吃力便罷了，什麼新玩意兒教的人剛解說完，你已經全會了，最教人氣結的是——我們想到心都滴血的女生都在對你流口水！」
　　
　　「那有這種事！？」這話太離譜了。
　　
　　因為貫言震驚的表情太實在，大熊只有苦笑的份了：「記得國中畢業時，我搬到桃園後隔了三個月才跟你聯絡吧，那時我好恨你！」
　　
　　「嗄？」
　　
　　「畢業前，我鼓足了勇氣去約喜歡了兩年的女生告白，你知道她說什麼嗎——你要有吳貫言一半的好，我就考慮一下……」
　　
　　「她什麼意思！」貫言整個人都氣僵住了：「你那點不好，說那種話！這個女生根本就配不上你，太毒辣了！」
　　
　　大熊搖頭：「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後來還是我老哥點醒我的——能巧逢知己好友，是一輩子的幸運——我是跟你成了好朋友後，才知道努力上進獲得贊美對自我肯定的重要性。跟你說，這麼肉麻的話你這輩子休想聽我說第二次，所以，」大熊緊盯著貫言：「快交心出來！」
　　
　　貫言笑容僵住眼神閃開，半響，下定了決心，回過頭來面對大熊誠實道：「對，我有過夢遺，但那是自然生理狀況，把內褲丟洗衣籃時有點尷尬，但還能坦然面對我媽，可是最近……最近……」
　　
　　見貫言又退縮，大熊也不急著催他。
　　
　　貫言低下頭：「最近我喜歡上一個女生，她常在我家小住一兩晚，明明她的睡衣從頭到腳都包得緊緊的，我……我看了卻……然後夜裡我……我會胡思亂想，還會……做那種夢……早上，早上我還會想著她，然後……然後……」說的人結結巴巴，聲音愈來愈小，於是，聽的人到後來怎麼也聽不見半個字了。
　　
　　大熊邊聽那斷續不全的章句邊自己加減內容。心中嘖嘖稱奇，臉上風平浪靜，口中輕描淡寫：「很正常嘛，我就常幹這種事，」接著，實在忍不住，嘻皮笑臉道：「不過我都對著跨頁女郎做這事兒，春夢的對象嘛，太多啦～～」
　　
　　「你，你是說……你是說，這，這很正常？」貫言又驚又急：「可是我喜歡她呀，我怎麼可以這樣子，這是褻瀆呀，我……你笑什麼！」
　　
　　見貫言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大熊又忍不住朗笑：「你……」半響止住笑，一見那張臉他又“噗哧”一聲：「你真有夠純潔可愛——別瞪我，我或許沒談過戀愛，但我很清楚周圍同學朋友，沒一個像你這麼“乾淨”的，我說，伯母不知是不是用漂白水把你餵大的……那女生也喜歡你嗎？」
　　
　　「我覺得……她也喜歡我，我聽小茵跟我媽說，她很討厭男生的，可是……可是我踫她手，她只臉紅，也沒把我手甩開……這，這應該是喜歡我吧？」
　　
　　初陷情海的少年，既無經驗，更缺自信。
　　
　　「哇～～噢～～你這幸運的混小子——走吧，走吧，沒事的，人家很喜歡你的啦。這年頭居然有你們倆這種人！」說完還搖搖頭以示不可思議。
　　
　　貫言還有點憂心忡忡：「我做那種事真的算正常？每次都是…都是邊在想她邊……那個。每次我都覺得下一秒就會降下個霹靂雷來打死我……你別笑呀！」
　　
　　笑完，大熊跺跺有些凍僵的腳：「那種事我們叫打手槍——我說貫言你也太乖太純潔了點。回學校後，你還天天邊想她邊打手槍？」
　　
　　「怎麼可能？功課那麼緊，睡覺時間都不夠了！」
　　
　　「那就是了，你呀，正常得離譜呢——下次有機會介紹認識吧？」
　　
　　「嗯……」原來自己煩惱了半天的事——是很“正常”的。貫言覺得心中的大石子搬開後好輕快。
　　
　　兩人剛進門，貫言隔床的室友便叫他：「怕是有事，我代你接了，」指指桌上的手機：「請你回話。是個聲音很甜的女生，姓李。女朋友？」
　　
　　貫言已開始按鍵：「還不確定是，正在追……小雲，我貫言……嗯，我打算一考完就搭飛機回家，機票早訂好了……在我家過年？哇，當然歡迎……對了，這幾天我不上聊天室，有事再打手機聯絡……拜～～」
　　
　　把手機放回桌上，貫言對大熊一笑，志得意滿的：「我爺爺奶奶邀她們母女在我家過年，她們答應了……」伸長脖子看了下課表：「媽呀，明天七節課耶……慘了，慘了……」
　　
　　見貫言急急打開電腦，抓過厚重原文書，大熊朝天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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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回來晚餐，別玩瘋了忘了時間，晚上有你愛吃的紅燒獅子頭和小雲的冰糖肘子。大熊，下回來玩早點說，吳媽媽也幫你做愛吃的菜……對了，幫我盯著貫言，別讓他騎太快，還有，別讓他欺侮了小雲——」
　　
　　「媽——」貫言急急打斷母親亂七八糟的叮嚀：「我們只是騎機車去員林、彰化玩，妳幹嘛呀～～卓阿姨，您別理我媽，有時候她淨會自己編連續劇——我不會騎快車，也不會欺侮小雲……算了！」貫言嘆口氣，有點沮喪：「大熊，打電話給陳，我們不去了……」
　　
　　「也好，」卓時雨明顯鬆了口氣：「呵呵，在家玩也不錯嘛，大姐，紙牌呢？咱們玩樸克牌。」
　　
　　「我去拿！」貫言媽立刻消失。
　　
　　大熊有點同情貫言。他一早由桃園趕來，給吳家長輩拜了年，拿了兩個紅包，臨時想到，天氣這麼好，可以找過去的好朋友陳來載他，四人兩車去彰化玩玩，誰知這麼簡單的事，吳媽媽和新認識的卓阿姨反應會這麼奇怪，偏偏剛才吳爺爺帶著老伴去訪友了，沒人“支援”羅密歐……
　　
　　瞄一眼悶聲不吭的貫言，和一旁有些擔憂地直瞧著貫言的清秀佳人——大熊在心中祈求各路神明饒恕他的漫天大謊：「吳媽媽、卓阿姨，」他“努力”很誠懇道：「貫言、陳和我，國中三年是最好的朋友，我和貫言今年都如願考上理想學校理想科系，可是陳卻慘敗分到了高雄，我們很想陪他散散心，讓他開心些，可是如果您二位……」邊說邊觀察兩個媽媽。
　　
　　難怪貫言和李晴雲這對小情人像在象牙塔養大似的，純潔可愛得煩人，原來這兩人的母親都“單純”得可以。
　　
　　「我也好久沒看見那孩子了，」貫言媽同情道：「原來他沒考好呀……卓小姐，我想孩子們出去玩一天也不打緊，是罷？」
　　
　　「嗯……」卓時雨來回看著貫言和女兒，終於點了點頭。
　　
　　答應得很勉強，但答應就是答應——能帶小雲出去玩了。生怕大人反悔，貫言立刻拿起備用安全帽塞到小雲手中：「大熊坐計程車，我們一起在火車站前集合……媽，阿姨，我們走了。」
　　
　　小雲拿著安全帽走到母親身前：「晚餐前我們就回來了，我有帶著手機，電是滿格的，放心，媽！」緊緊抱了抱母親，小雲跟在兩個大男孩身後走了出去。
　　
　　卓時雨悵然瞪視女兒離去的方向，半響，頹然喪氣自語：「我反應過度了嗎？太杞人憂天了嗎？」
　　
　　「兩個傻瓜媽媽。」貫言媽自嘲：「我是很信任自己兒子，但聽了妳的遭遇後，我也不知不覺跟著變得疑神疑鬼了。」
　　
　　「我不想小雲經歷我所有過的苦澀，太苦了……」陰暗的眼神反射著內心深處的痛楚：「小雲個性像我，死心眼兒，多情，我……」
　　
　　「別想了，」貫言媽堅決道：「待會兒我帶妳去常喝下午茶的地方。那兒的咖啡、點心和裝潢都會讓妳放輕鬆的，咱們化個妝就出門。」
　　
　　「化妝？」卓時雨一怔。對她來說，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字眼兒。忘了對女兒的煩憂，她跟進主人臥室：「我有幾百年沒化妝了。」
　　
　　「這有什麼難的，坐下，我來幫妳，」打量一下椅子上的“卓女士”，貫言媽以更堅決的語氣道：「又不是七老八十，瞧妳穿的……咱們再去逛逛服飾專櫃——過年到處都在打折，去好好血拚一下，犒賞犒賞妳自己一年的辛勞！」
　　
　　「呵呵……」卓時雨眼神閃著快樂：「讓我想到少女時代跟同學一起的樣子。」
　　
　　「可不是嘛……坐好，我要開始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