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師，謝謝你。我這就去加印發給同學。」斯文男孩收起老師幫他列印下來的一疊資料和開列的參考書單，抬頭對這位學生十分敬慕的年輕教授道謝後不免笑著試探道：「老師，系上在春節前要辦一個烤肉營火會。歡迎您參加喔。」

潘士敏推推眼鏡抬頭看向男孩，嘴角稍微拉開：「多謝盛情邀約，寒假我有事。祝你們玩得愉快。」

「啊，可惜。」男孩嘆口氣：「女生們都好期待的。」

潘士敏不覺莞爾：「有期待就得有失落的心理準備吧。我可負不起這責任喔。」

斯文男孩一愣；他不知道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老師也會開玩笑。想轉身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忍不住再一次嚐試：「老師又不是七老八十動彈不得了，偶爾也參加一下我們年輕人的活動顯點朝氣呀。」

被潘老師教過的大一學生，不論男女都認為自己很幸運。他不止教得認真還很有料，雖然臉上沒笑容，可是長得很正點；尤其眉宇間不經意散發的絲絲淡漠，更增這位不到四十歲教授的憂鬱氣質，有女生還說是「又酷又帥」。

就是因為喜歡他，學生們任何大小活動都想嚐試一下拉他加入，妄想在自然愉快的情況下，他可能會一展笑容。

士敏不是不了解這些孩子們的用心，可牽動他歡笑的那根命運之繩，早就斷了；斷得那麼徹底，毫無寰轉餘地……

「老師，那我回教室了。」既然沒用，男孩立刻收手：「祝老師寒假愉快。」

士敏一怔，由神遊中回來，淡淡一笑：「謝謝，祝大家假期愉快。」

愉快……一個好陌生的名詞。拿起在桌上震動得直跳的手機：「我潘士敏。」

「大哥，你還在學校嗎？媽說你今天要不要回來吃飯。她買了條新鮮黃魚還燒了水晶肘子。全你愛吃的。」

是小他六歲唯一弟弟的「溫暖家庭」寒暄問候兼試探電話。一定是老媽追著他非要他「問問你哥」。這種電話太多次了。士敏真想跟弟弟說，乾脆做成錄音播放還省點事。『不』的開頭語都快衝出喉嚨了，頓了一下，心念一轉，他刻意將語氣放輕鬆：「好啊，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跟媽說一聲，大約……六點半多我會到。爸在嗎？我跟爸說兩句。」

可憐天下父母心。已退休的老爸一定是緊挨在弟弟身邊，他話剛落，那頭熟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士敏啊。」

「爸。」聞聲，士敏頓時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愧咎。家人何辜，他這一逃十幾年，返臺快半年也只回去過一次。弟弟結婚了，雙親垂垂老矣。家人對他的包容益顯他的自私和無情：「爸，」他閉上眼回憶著父親的身影。很長一段日子，他們父子的感情是很親的，親到老媽會吃醋罷廚：「你別去買啤酒。同事送我一瓶陳高，待會兒我會帶去。」

「好，我等你。」對方很乾脆的收了線。

士敏起身拿下牆上掛的大衣穿上，將手機放進口袋。這時髦手機是他回國不久老弟給的。他念完專科考了一堆証照，現在開了家電機行。從進口大冰箱到小手機，你要的，他沒有也給調來。他還懂維修，在離父母家不遠頂下個店面，客源始終很穩定。

他對這個弟弟有愧咎有感激。逃離臺灣的日子，全虧了他安撫住傷心的父母，早早娶了老婆生子也是為父母。以前這小子有多愛玩，就相對他這兄長有多差勁。

士敏吁出口氣。有勇氣回來，似乎就該有勇氣面對回憶，面對過去的自己。首先他該做的就是去看看逃了那麼多年卻怎麼也忘不了的巧燕；他的摯愛。

十三年前的今天，本當是他們訂婚的日子。

而巧燕，現在住在慈恩園。

（未完待續）

《backpacker1947-darkgreen原創小說，嚴禁轉貼，謝謝！》

有位人客在輕哼：往事只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