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太願意記錄不好的老師,但我還是寫了下來,說明在大學中,還是有很多不良的老師。 這位老師姓陳,擔任我的文字學老師。 文字學何其艱難的課程。簡單來說就是要學會辨認古文字,以及它的意義、讀音,練習造型寫法。那種難度,就像現代人要辨認古埃及象形文一樣,談何容易? 台灣好的文字學老師不多,因為要將這麼高深的學問,講得清楚,並為學生所知,真要具備「深入淺出」的功力。我心目中的文字學老師,希望是有一位像法國語言學家尚波里庸般的天才──破譯古埃及文的人。 但這是說夢。我們來了一個陳老師,從學長口中得知,他的文字學造詣並不怎樣,但這是一門必修課,只能由他來上。 學長還說,因為文字學較枯燥,又是開設在二年級,學生理解力也不高的階段,因此,上課容易打瞌睡。學長說,陳老師怕學生打瞌睡,會穿插笑話。但陳老師說笑話的功力不好,忘性又強,因此會將笑話寫在課本上,上到該頁,就把笑話唸出來,喚起一些學生的注意力。 後來我們利用兩節課中間休息時間,偷翻陳老師的課本,的確在書頁上方,記了一則則的笑話。 但我較難忘記的是陳老師對我們的訓勉。一般說來,大學老師都會要我們認真求學,做研究。但陳老師卻勉勵我們:「學問之道無它,一把剪刀,一瓶漿糊罷了!」意思是說,研究學問,寫論文,都是東抄西抄,再拼拼湊湊,將別人的研究成果,剪貼成自己的文章。 陳老師的說法倒是講出國內大學學者的常見現象,但他這麼露骨地講出來,我們並不敢苟同。雖然我們年輕智弱,但也分辯得出:一個學者,怎能這樣?因此,對陳老師的訓勉,我們只充耳不聞。 文字學課,用的教材自然是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了,而目前最通俗的版本,則是清代段玉裁的注。國內幾家書局,都有印這本『說文解字注』。特色是:說文有9353個字,每字起首繪有一個「小篆」字形,底下則是許慎的解,段玉裁的注。就書而言,是很漂亮的書。 然而,陳老師上課時,叫我們要買兩本『說文解字注』,理由是:其中一本,可以剪下正面;另外一本,則是要剪反面。 原來是呼映前面剪刀漿糊做學問的講法,即剪剪貼貼。但因書本都是雙頁印,因此貼了正面,背面就黏住了,所以要買另一本,可以貼反面資料。 陳老師這種教育方法,的確匪夷所思。當然,我們不會聽的,就算我們不是學者,也知道文章可以參考,但不能一字不漏照抄、照貼的道理。但在二十年前乃至今天,這個現象似乎還是層出不窮的。 陳老師的文字學課是必修的,我們沒辦法,只能照修,但可想而知,是學不到什麼的。後來有些人有成就,大多是靠自修而得。至於陳老師的選修課,當然沒人要修了。有時看到有同學去修,都要被我們笑,原來人格都往墮落靠去了。 其實,文字學可以是很精采的學問。近年我看到瑞典文字學家林西莉女士,寫了一本『漢字的故事』,精采非凡,生動又有趣。想到國內文字學老師,竟不如一個外國人,真是為台灣感到慚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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