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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3 01:25:30瀏覽199|回應0|推薦7 | |
1972年,尼克森總統訪華,賽珍珠非常渴望能夠隨行,重溫往日的舊夢,卻因她在30年代麥卡錫時期的一些反共言論及政治因素,導至她無緣重返魂牽夢繫40多年的神州,並於次年鬱鬱而終。臨終前的遺言:「多麼想再嚐一口鎮江黑橋的燒餅。」
在網上,得知2019年9月5號於鎮江召開的「賽珍珠國際學術研討會」,共有來自海內外的116名專家學者參加,不禁令人回思數年前的一趟鎮江賽珍珠故居之旅。在中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賽珍珠,老被一般尋常百姓,誤將她與八國聯軍時的北京名妓賽金花混淆一談,還真是個趣事。 猶記得我們從上海2號火車站,搭乘動字號子彈型快速列車,往南京方向行驶,約一個小時車程抵達鎮江市,該地自古就以江南美景、美食及人文薈萃名聞中外。距離市中心不遠的一處景點“金山寺”,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民間傳奇“白蛇傳”的原生地。正是這些特有的民俗小說,一幕幕地浸潤了一位出生美國,卻成長於中國的小女孩的心靈,長大後竟成了一位文壇鉅擘,且榮獲1938年世界文壇最高榮譽 - 諾貝爾文學獎。這位一頭金髮,藍眼珠的小女孩,中文名字叫賽珍珠(Pearl S. Buck 1892- 1973) ,她在鎮江渡過了青澀的少年時光。雙親皆為美國長老會派往中國的傳教士,一共生育了7個子女,由於生活環境困難,夭折了4個,僅存活了一個哥哥及一個妹妹。他們刻苦耐勞地與赤貧的中國農民打成一片,為了傳教上的方便,寧可定居雲臺山上的荒涼農區,而非一般白人的保護區。
小珍珠中文講得字正腔圓,平素除了喜歡與家裡的幫傭們湊堆吃中國菜外,還特別愛吃麥芽糖,常遭父親碎碎唸,嫌它不衛生之故。家中的教育方式採中西兼併,晨時由母親授與西式教育,下午則由一位宿儒孔先生(據言是孔家的後代)從基本的倫語、孟子教起,言必以「子曰」為始,替她打下了一些古學基礎,對日後的寫作頗有助益。可惜不滿3年的時光,孔先生驟然因病棄世,小珍珠不顧家裡的反對,委隨孔家人披麻帶孝行跪拜禮,永銘夫子的指導:「知恩不忘報」。誠如她在1938年,由瑞典國王親自頒發諾貝爾文學獎的典禮致答詞的開場白:「如果不提中國小說對我的影響,我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小珍珠自幼常隨保姆王媽上金山寺禮佛,理解了世上除了基督外,併存著許多外國神祇。王媽為了滿足她對傳統民俗小說的著迷,常帶她去書場聽故事,奠定了她日後誓言要將中國的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譯成英文,介紹給西方世界。書名引用孔夫子的一句格言:「四海之內,皆兄弟也」(All Men Are Brothers),甫出書即讓來自梁山的108位好漢躥上美國權威的「每月讀書俱樂部」排行榜首位,許多西方文學人士甚至將施耐庵喻為西方的荷馬。該書在出版近80多年後,再度於2004年9月被美國歐普拉讀書俱樂部(Oprah Book Club)選為必讀之書,是極不尋常的一種文學現象。 1911年,年方18歲的賽珍珠,決定返美上大學,全家人特地繞道北京轉蘇聯,雲遊歐洲各國後,再返回太平洋的彼岸,這趟逆向返鄉的行程,讓她對中國有了更新的一層認識,特別是北方的建築、風土人情與文化上的異同,有別於江南的另類風光,增強了她的世界觀。就讀於維吉尼亞州梅康女子學院的她,在祖籍登記欄上,毫不猶疑地填下:”中國鎮江”。她在校際的詩歌與論文比賽中皆掄元,增添了不少寫作的信心,原本想追隨兄長續留美國發展,卻因母病,毅然決然返回鎮江照顧,并也以傳教士身份,進入鎮江的崇實女中教授英文,深受學生們的歡迎。
賽家的雲臺山故居,距離鎮江市的火車站不遠,由於尚不是主要的觀光景點,鮮為人知,只得沿途按圖索驥,先行穿越一長條小商店及攤販,鱗比櫛次的傳統市場,吆喝聲不絕於耳,熙攘的行人與車爭道,迂迴轉至巷底,一條混凝土鋪面的山坡石階道,共計88臺階梯,脩然躍現於眼前,坡道兩側的梧桐樹枝椏交錯,掩成遮天的綠蔭,爬越陡坡叫人喘息不已,整個山頂區均已開發成高層的住宅小區。 拜改革開放之賜,賽家原本被劃為”美帝國主義者,借傳教之名,行反革命之實”的罪名終得平反。鎮江市政府出資修整賽家的舊居,一棟外青磚木構造的二樓洋房,底層石砌的西式迴廊環繞,進口大門上掛一橫匾 ” 賽珍珠故居“,房內的家俱陳設,儘量保持原貌以紀念故人,特別是她的書房及餐廳。一間保姆王媽的私人臥房,顯出她在賽家的地位。走出賽氏故居,轉往西翼的“賽珍珠紀念館”,一幢新建的單層建築物,樸實不花俏的設計,企圖與故居相互呼應,入口廳的大片牆上,彩繪了歷屆諾貝爾文學獎女性得主的巨幅肖像外(按賽珍珠為史上第四位獲獎的女性),展出的內容包括了她早歲各地的故居、家庭成員、筆墨文物的舊照,及世界各地賽珍珠基金會的活動報導。
父親賽兆祥是第一位在牯嶺興建別墅的外國人,風氣所及,許多洋人紛紛尾隨他的腳步進駐牯嶺,牯嶺是海拔1,176公尺高的雲中山城,夏季涼爽宜人,是賽家人每年必來的避暑勝地,目前已改為賽珍珠紀念館。1917年在廬山上,她邂逅了一位美國康奈爾農業經濟大學畢業的英俊青年約翰巴克(John Lossing Buck),他被派來中國作農業經濟調查,并協助中國農民改良農業耕作方式,二人陷入熱戀,甭管女方家庭反對決定結婚。婚後隨夫婿遷往安徽宿州定居,卻不幸生下一位患有智障的女兒。精通中文的她,對丈夫在中國的農村調查工作幫助甚大。離開宿州後,夫婦倆同時前往南京的金陵女大任教,曾與梁實秋、徐志摩同事。賽珍珠的第二任婚姻,是紐約出版商李查德。華爾士,他出版了林語堂的《生活的藝術》,獲得大賣後,續出版他的《吾土吾民》卻因版稅問題,賽、林雙方形同陌路,那是後話。賽年老時,曾言之鑿鑿地談到,曾與中國一位詩人產生情愫,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與中國文壇上的大咖胡適、梅蘭芳、老舎等皆曾來往密切。
賽珍珠陪伴丈夫在宿州的五年農村生活,徹底瞭解了中國的農村社會,艱困的農民生活經歷,兌化成日後寫作的好素材;她以宿州黃莊的農民王龍為原型的《大地》小說,屢屢獲獎,且成為她一生的代表作,也是斯年西方世界,研究中國必讀的小說。在她的自傳裡:「在南宿州生活得愈長久,愈能體會到中國窮困農民,過著重壓的生活,錢賺得少,活幹得最多,卻是活得最真實,最接近土地,最接近生與死,最接近歡笑和淚水,走訪農村成了自己尋找真實生活的途徑,在農民生活中,找到了人類最純真的感情。」 賽珍珠在繦褓中,就隨著父母親遠渡重洋,萬里跋涉,經運河而抵達鎮江,又有誰能預卜,若干年後,那座橫跨運河的橋樑賜名為 ” 珍珠橋“,橋旁還有一片紀念她的 ”珍珠噴泉廣場“。賽的雙親當年來華傳教的心路歷程,堪稱篳路藍縷,賽父後來病死廬山,因長江水患,無法運回鎮江與家人共葬一起,賽母則鬱悶一生終老鎮江。賽珍珠紀念雙親的2部傳記:《奮鬥的天使》與《異邦客》在諾貝爾文學獎評審過程中,替她加分不少。她的得獎在美國引起許多爭議,咸認為她僅書寫中國,在中國,文壇大腕魯迅及巴金等,批評她對中國農民生活的描繪,僅能代表一種外來客的立場觀點。
賽珍珠在成名後返回美國(1935年),替中國的抗日戰爭奔走爭取支持,呼籲廢除「排華法案」,設立“歡迎之家”專門收養美亞混血兒,成立“賽珍珠基金會”慈善事業,並積極参與婦女解放,提高黑人社會運動。1972年,尼克森總統訪華,開啟了中美建交的大門,賽珍珠非常渴望能隨行,重溫往日的舊夢,卻因她在30年代麥卡錫時期的一些反共言論及政治因素,未能獲得簽證,導至她無緣重返魂牽夢繫40多年的神州,並於次年鬱鬱而終。臨終前的遺言:「多麼想再嚐一口鎮江黑橋的燒餅。」 她的墓地座落於賓州的青山農場,整塊潔白墓碑上,刻有她自己以端莊篆體書寫的“賽珍珠”三個字。長眠地下的她,穿著一襲絲綢旗袍,魂魄飛回第二故鄉鎮江,那兒有她的雙親、兄弟姐妹、保姆王媽、私塾老師孔先生、兒時的玩伴及純樸的農民兄弟們等待著她的歸來。 尼克森總統特地出席她的喪禮,并頒發書面悼文:「一位敏感且富同情心的人,一座溝通中美文化的人橋,一位偉大的藝術家。」著名的作家徐遲說的中肯:「她寫得不比我們的作家差,但比我們最好的作家,寫的多得多。」 本文轉載至臺灣中華日報副刊2020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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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