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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事 / 晨露
2024/11/06 01:52:40瀏覽83|回應0|推薦27

 

1

她知道太晚了,這事通天了.

 

可不,就那麼一個早上,家家戶戶,老老少少,嗡嗡嗡,這整個村就變成了蜂窩.

 

二叔公最早到,氣喘喘地,提了根樹枝當手杖,在小黑的吠聲中,喚她,聲音依舊洪亮.

 

玉芬媽!

 

玉芬媽!

 

她從樓梯走下來,帶點臉紅.走到二叔公面前,輕輕說:

二叔公早.

 

二叔公氣呼呼瞪她一眼,丟下樹枝說:

扶我上去!

 

這高腳屋當年是二叔公盤算的屋樣, 算好的屋料. 建屋子的師父也是二叔找來的, 接洽好的工價.

 

就不這樓梯,也是二叔公說的一一多疊三級,高些,安全!這年輕婆娘小孩一家家!

 

敢情二叔公早就有了隱憂!應了當年他對母親說的話一一

春花什麼都好,就是太俊俏!偏海南什麼都好,就是太憨直!

 

海南一直在外跑船, 家住的時間不多. 平日裡母親與她同住, 只偶而回哥家小住,兩家也在同一村,

哥哥是個酒鬼,苦了嫂嫂照應一家.

 

那料想母親年前竟急症而逝.春花的世界塌了一半.

 

二叔公與母親關係非淺.輩分雖不同,年紀相差不大.兩家往來密切.

母親在病榻前囑咐他一一

我不在了,你得管管她!

 

春花讓二叔公在廳前大椅中坐好,趕著到廚房去泡美祿鷄蛋. 先是用大杯子裝了一大半杯熱水壺裡的沸水, 再敲了粒自家蛋,又掏了兩大匙雀巢美祿粉,再加上煉奶,最後用小碟蓋住,捧了出來.

 

二叔公一見她出來,先就問:

"怎麼一回事?嗯?"

"叔公,你喝茶,你喝茶,"

 

 

2

怎麼一回事?

 

就男人與女人的事.簡單不過,卻複雜十分.

 

村裡公用的渡頭上一向有這麼一艘船停泊著. 船是村與鎮城的橋,也是村民的腳,離開泥土,踩滑一灣流水上. 自家的農作物,牲畜,帶去鎮城裡,賣了錢,再買些米糧,日用品,新鮮好吃的回家來. 這沿江兩岸村村處處, 固然進城不是家家戶戶常有的活動, 一般上頂多每月一二回吧?也甚至無事大半年也可不進城. 但是東家西家總有時日不同,需求不同之別, 因而船每日航行,也自有搭客貨物可載.

 

這船凌晨開啓,近傍晚回來,來去各費二三小時. 傍晚時分渡頭正熱騰,帶小孩沖涼的,洗衣洗菜的,挑水的,閒逛的,各有所忙. 而船家一日辛勞後,也正是歇息時刻,就盤坐船頭與村人有的沒的聊日常.

 

這船家倒罕見的是個識字的人. 村人常有找他代寫唐山家鄉信件的.春花的母親也是其中的一個.

有那麼一回她找船家寫信,卻發現來信竟忘記帶身上,於是訕訕說:"看我這老糊塗!改日罷,改日再煩勞你."

 

不料船家卻漾一臉笑,對她說" 林阿母.今日我也無事,跟你走上一趟,到你家去可好?"

 

這是頭一回船家到春花家. 正趕晚飯時間,就吃了一碗春花下的紅酒面.

 

春花本愛喝茶,家裡茶葉沒了,海南又歸期未到,於是託了船家代買. 這原是極平常之事,船家原就有替村人代買的服務.

 

之後茶葉買了,他送來,不收錢,討了一杯熱茶,就那兒坐著,緩緩喝.也沒多說什麼,喝完就走了.

 

春花另有一個愛看戲的嗜好.常約鄰居表伯家的二丫頭一起,特為了一部好戲坐船進城,歡天喜地買了戲票看戲.

 

有這麼一次,戲快開映了,昏天暗地裡, 春花發現船家就坐在她隔壁位上.他只說了一句話:

"我也來看戲."

 

而昨夜一場狂風暴雨,春花只聽得心驚膽跳, 遲遲合不上眼. 那料風雨聲中響起了打門聲一一 打得急,澎澎澎敲釘似的,怕要把門打翻了,春花受了催眠似地下床趕來開門.

 

就這麼一回事,是船家.

 

 

3

一杯美祿鷄蛋在叔公手裡轉著,他老人家忙著聽,顧不上喝一口.終於他吁了一口氣, 把杯放在桌上,叮囑春花: "去拿熱水壺來,給添些熱水,我喝喝."

 

盤算著過幾日海南就回來了.海南這出海貨船走一趟新加坡 ,也是夠累的.回家來有那麼十天半個月的停留,倒是難得.

 

"你放心吧!沒事."

 

叔公臨走時對春花這樣說.

 

春花心裡倒有了異樣的波動.沒事嗎?就有事又怎樣?

 

左右不過因為她是女人.女人理應面對眾人的指指點點!一言一行盡可鷄蛋裡挑骨頭!女人一輩子是要低頭做人的!

 

站著窗前看著叔公漸漸走遠,春花倒是把頭抬得高高的.

 

海南呢?這些年來聚少離多,他在每一港口的停泊,跟隨著那一眾夥伴,嘻哈戲謔,他都沒絆跌嗎?他都守得住嗎?

 

男歡女愛,逢場作戲,男人的特權吧?誰會來指指點點?

 

但春花是相信海南的.

 

倒是春花是不相信自己的.

 

船家姓嚴.嚴廣正,多麼嚴謹的一個名字. 春花嘴角牽起了一絲微笑.

 

凌晨四點是每天航船時間.今日就延誤了半小時.有村人看見船家從海南屋裡出來,腳步歪斜地回到船上,一臉蒼白,一言不發,只揮揮手讓助手解纜開船. 這時船裡正坐著三五個村人, 其中有一簍帶到城裡出售的紅臉鴨,嘎嘎嘎吵得煩.

 

就為了嚴船家夜裡在春花家這一回事,村裡過年節似地流言如炮竹煙花燃燒艷艷. 春花倒無事人似地一般日常,洗衣挑水三頓飯忙,小孩三個跑馬似地放了學家裡閙騰著. 屋前木瓜樹上黃了兩粒,春花帶著孩子們圍在樹下採摘; 三個孩子在樹下張開了一件花沙籠,玉芬舉起一根長竹枝仰頭對準木瓜推移著, ""一聲跌下一粒在沙籠裡,孩子們的歡呼引起小黑的吠叫和母鷄的咯咯咯的驚叫,於是取出木瓜放好, 擺好架勢再采另一粒. 正在專注戒備中, 冷不防一聲 "忙什麼呀你們", 四人回頭,.竟是海南, 孩子的父親,春花的丈夫出現眼前.

 

海南的船提前靠岸,全賴這一程的風平浪靜. 上了岸公事交待完,海南也顧不得坐船,竟逕自租了小汽艇趕回家來.

 

夜裡歇下,春花笑他: "莫不是你有千里耳, 都聽見了?"

 

海南也笑: "倒是剛才在渡頭一上岸,被蜜蜂蟄了一下."

 

玉芬翻出了海南的環抱,伏臉看他,: "你信不?"

 

海南低低說:"我信." 一伸手又把玉芬圈進懷裡.

 

在玉芬的笑聲裡,海南俯在她耳邊說:"我信你,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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