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陌生人的故事

士伸出手，對我不斷笑著，對他這樣的舉動有些訝異，導致我動也不動的望著他。這一刻我相信，世界上如果有只憑感覺來相信人的傻瓜，無疑的，士就是這樣的大傻瓜…

｢其實我來，主要是想和妳坦白。｣

｢坦白？｣我有些疑惑。

｢關於我的事。｣說完後，士露出一抹微笑。

｢但勞不是說別把事情跟我講？這樣不好吧？｣

｢沒錯，但無論如何，是我們提出這種要求，又要妳什麼都不問，這樣很不合情理。｣

｢勞會生氣吧？而且從我醒來到現在也不過一天的時間，你就那麼相信我？｣

我向他提出疑問。

｢打從妳答應我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可以信任妳。至於勞，如果我只說我自己的部分，我想他應該沒有立場生氣。｣士又露出淺淺的微笑。

｢你為什麼覺得我可以信任？｣

｢恩…最大一部分是因為感覺，再來是因為妳明知道我們不單純，還答應我們的要求，還有現在妳問我這個問題，就更加確認了。｣他這次笑得更大，兩邊嘴角上揚到極致，眼睛也快瞇成一條笑眼。

｢感覺？｣我不理解。

｢就是妳給我的感覺，總覺得妳是個好女孩。｣說完，他又笑了。

｢我才不是什麼好女孩。｣我慢慢的說，口條不慍不火，只是陳述一件事實。

｢不管妳怎麼想，我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我想把部分的事告訴妳。｣

｢好吧，所以你要說你們為什麼逃亡嗎？｣我問。

｢不是，我要和妳說的，是席琳的事。｣士將剛才的笑臉，轉換成一張嚴肅的面孔。

｢席琳？｣

｢沒錯，就是席琳。不瞞妳說，我和席琳從小都是孤兒，一起在孤兒院長大。我和她從小就玩在一起。離開孤兒院後也常有聯絡，最後，我們還變成了情侶。｣說到這，士像是給我消化的時間，停頓了幾秒。

｢情侶？｣我心裡震驚著。

難怪勞說席琳是士的事情，我終於了解勞指的是什麼了。

｢可惜的是，我和席琳因為誤會沒有走到最後。當我再看到她時，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情了。｣士又稍微停頓，然後接著說下去。

｢再見面時，事情發展的無法挽回，她已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感覺到他越來越難以啟齒，看他低下頭，我只能扶著他的肩當作一種安慰，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能為他做什麼。

士就像掉進痛苦的漩渦，再度在悲傷中打轉。雖然我不知道席琳怎麼了，但我知道，席琳變成這樣，是他一輩子的痛。

｢和席琳相遇前，我遇見了勞。兩人曾短暫過著四處逃亡的生活。我們與人結怨而且不斷遭到報復，但我沒有後悔。最令我懊悔的是，我沒有把自己原本的生活處理好，讓那些人找上她，害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聽出士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代表著內心的痛苦十分沉重。我想叫他停止，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我曾經去查過席琳和我分開後的生活，我發現她又戀愛了，也快要和對方論及婚嫁，而因為我，她原本的美好幸福就這麼被摧毀。一切都是因為我…｣

士最後終於忍不住的落下眼淚，雖只是沉靜的啜泣，卻比嚎啕大哭還讓人心痛一百倍。

我內心開始翻絞，一種窒息壓住胸口，雖然不會讓你喘不過氣，卻每吸一口氣，痛就沿著身體，竄流。

我們就這樣沉默一陣子，彼此間沒有任何交流，但我仍扶著他的肩。我知道我們都在想在同一件事，不同的是，他是在記憶裡的深淵徘徊，而我卻是分享他的故事後，對他難以忘懷的悲傷感到無比的痛。

｢其實這次會來這裡，主要是因為席琳病了。｣士調適好似的，主動打破沉默，又開始為我陳述下去。

｢席琳病了？｣我有些訝異。

｢經過席琳的事情後，勞想辦法讓我們的身分在世界上消失。因為不能帶著她一起逃亡，所以我把席琳安頓在認識的神父那裡。因為神父一直聯絡不到我，我完全不知道席琳生病的消息，直到透過別人我才曉得，和勞商量後，我們決定暫時在這個國家待一陣子。｣

｢你的意思是席琳一直被你安頓在這裡？｣

｢她一直待在這個國家，是我和勞來後才把她接到現在這個地方。｣

｢所以你們打算等席琳病好後就離開嗎？｣我好奇的問。

出乎意料的，士沒有答話，而是又陷入另一股沉默。我很納悶，卻禁聲不語，想讓他自己發言。

｢席琳或許…不會好了。｣一陣寧靜後士終於開口，卻帶來如此震撼的消息。

我不自覺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盯著他看。

士沒有理會我的沉默，陷入自己的悲傷中。在那瞬間，他周遭如空無一人般，任何東西都不能打斷他的思緒。

｢不會好了…？｣忍不住寂靜，慢慢的說出我的疑問。

士依舊不說話。

｢難道…？｣

士原先低著的頭慢慢抬起，再度顯現的，卻是一張瀕臨絕望的臉孔。眼前的他沒有生氣，好像被抽走靈魂的軀殼，卻仍本能的留下兩行淚水，讓人知道，那是一個沒有辦法輕易撫平的傷痛。

士的消息讓我很錯愕，但隨即轉變成複雜。

我頭一次覺得勞說的很對，我是一個外人。就因為我是外人，我只會對席琳的未來感到惋惜。說實話，比起早才匆匆見過一面的席琳，我反而替一直相信我的士感到難過。我不知道這股情緒是否正確，因為好久以前，我對任何變化都激不起波動，學校的失敗讓我早就麻木，連帶的對週遭變化也漸漸無感。

我搭著他的肩，什麼也沒有說。我可以感受他的悲傷，也默默替自己感到罪惡，因為他是如此相信我，而我卻在得到他的情緒後，連一半的感同身受都做不到，愧疚之心不斷纏繞。

這真的是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好像睡醒一覺。看見士流淚後，我們就沒有再說話，時間陷入一段漫長的寂靜。原先還可以感到士抽動的身體和不時的吸氣聲，卻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些聲音也慢慢消失，開啟了無聲漫長的等待。

｢對不起，把氣氛弄成這樣。｣士最後劃破寂靜，向我道歉著。

聽的出來他聲音平穩許多，或許他調適的差不多了。

｢沒關係，謝謝你告訴我，還有…相信我。｣說完，我自己愧疚起來。

他並未回應，卻安心的笑著，這是他說完故事後的第一個微笑，也讓我剛才複雜的心情平緩許多。

｢勞！｣

士的聲音讓原本舒緩的心情再次緊繃。

我望向門口，看見勞就在不遠處。雙手插著口袋，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們，眼神中卻散發著一種寒冷。

｢原來你在這裡。｣勞冷冷的說。

｢我來找茌驀吃飯。｣

｢是嗎？｣勞對士說話的口氣變得冷漠，雖然字字輕柔，卻感覺得出來與他內心成反比。

我以為他會繼續質問下去，或和士瞬間吵起來，卻沒想到他很快掉頭就走，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我們。

我無力望著士，心想早該阻止他對我坦白，對自己沒能壓抑的好奇心感到洩氣。

｢沒關係，勞會理解的。｣士笑了笑。

｢可是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我擔心的說。

｢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他回答。

這次換我安靜下來，因為我無法像士這麼樂觀。看見勞後，我的心開始懸著，總覺得勞不該這麼平靜。

｢茌驀妳別擔心，我會和勞講清楚，但我希望妳諒解他。｣

｢諒解他？｣

｢或許他很排斥妳，但我說過勞是因為以前的關係才對別人那麼不信任，他其實很善良的，心也很軟，還請妳多包容。｣講著講著，士變成了請求，讓原本愧疚的我更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

我輕輕的回答，他露出只屬於他的大大微笑，拍拍我的肩後開始收拾餐盤，沒過一會兒便出去了，只留下還沒回過神的我，還有再度安靜的小房間，裡面浸泡著剛才的悲傷和新進的不安，偶爾還嚐到苦澀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