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無禮的陌生人

｢為什麼？｣我不自覺提高音量。

｢沒有為什麼！｣他依然冷漠說著，完全感覺不到我的情緒。

｢勞！｣士見氣氛不對，很快制止。

 幾分鐘前，士口中的｢勞｣端著一盤義大利麵站在我面前。和士一樣都有很深的輪廓，但相較於士的棕髮，他青灰的髮色和他冷漠的臉孔，讓人馬上感受到他和士的對比。他的聲音雖然富有磁性，卻感覺不到情緒。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寒冷。

在士的幫忙下，我吃了幾口麵。口味超乎想像的美味，本來想好好道謝，卻因為他接下來的話，全部吞了回去。

 ｢什麼叫我沒辦法回家？｣我很困惑，也對他冷漠的態度有些生氣。

｢代表妳必須待在這裡一陣子。｣他依然冷靜的回答我。

｢總有原因吧？｣

｢沒有！妳就當誤入賊船，暫時出不去吧！｣

我瞪著他，對這番談話氣憤到極點。始終不明白哪有人如此霸道，就算真的不方便讓我馬上回家，憑著他們對我的救命之恩，稍微溝通一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勞！你真是…｣

一旁的士也頭痛起來。他很快拉著勞將他帶出房間，不一會兒又折回來。

｢茌驀，對不起！勞很不會說話。｣

｢你能跟我解釋一下嗎？士｣

｢這個…茌驀…我…｣士吱吱嗚嗚，刻意迴避我的視線。

當下我什麼都不管了，明知道士對我的凝視感到負擔，我仍不死心的望著他。

士猶豫了一陣子，終於把頭轉向我。他的眼神還是有些遲疑，卻比剛才明朗。

｢茌驀，有些事情我們暫時不能跟妳說，不過既然我們要求妳留下，我想妳有權利知道一些事。｣

我沒說話，繼續望著他，他也很直接的接下去。

｢我和勞會來這裡，其實是為了逃命…｣

我內心一震，心裡覺得吃驚，卻想盡量保持平靜。

｢我和勞因為工作關係，得罪不少人。從以前到現在，我和他都是這樣四處奔波。所以我們的行蹤是不能被知道的。要妳留下也是因為這個理由，畢竟外面的人都知道妳失蹤一個多禮拜，突然回去，看見妳身上的包紮就會露餡，到時後我和勞可就不妙了。｣

｢你們…是…壞人嗎？｣

我知道自己問了很蠢的問題，天底下哪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但不曉得為什麼，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似的，問出口只是想確認自己的猜測。

｢當然不是！我們絕對沒有做壞事，請妳相信我。｣

士的反應和我預想的差不多。仔細想想，如果他們說謊，當初把我丟在路邊說不定還比較乾脆，又何必要救我？

既然身處這種狀況還願意救我一命，我更不應該懷疑他們是好是壞，不過沒有交代清楚的地方卻又讓人無法放心。

｢你們的…工作…是什麼？｣

士沉默了。

｢是因為我是外人才不告訴我，還是有其他原因？｣

看見士許久的沉默，我最後決定自己打破那難以忍受的窒息感。

｢都有？｣

看到士仍然欲言又止，心情的焦躁隨之而來，但強迫也沒用，只能等他自己開口。

｢我們只是認為，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

士小聲的回答，讓我差點就忽略過去。

我望著他，士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看著我。但其實這句話蠻令人火大的。

我沉默著，腦裡仔細思考。

對他們來說，我只是一個陌生人。好像沒有道理要人家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加上有救命之恩，更沒有立場跟他們要求太多。

｢我只是外人，不信任我也是理所當然。｣我看著士說著。

士望向我，像得到原諒般鬆了口氣，緊接著露出輕鬆的笑容。

｢不過你們要答應我，要盡快讓我回家。｣

這一點條件還是可以的，雖然不是什麼懷人，但要和兩個男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加上他們都承認自己的生活不單純，這要求應該不過分。

｢好！妳在這裡生活的東西都不需要擔心，缺什麼都跟我們說。我們也會盡快的讓妳回家。｣

 就這樣和他們達成了協議，士很快跑去和勞說這個好消息，留我一個人在房裡休息。說實話，在答應的瞬間還是很令人不安。我對他們是外人，倒過來看也是如此。這個決定真的正確嗎？心裡沒有答案。

他們還是有很不透明的地方，真的讓人不自覺的好奇。眼前除了自己所見以外，沒有其他能判斷的依據，只能相信自己往前走。

我又躺回床上，任由這些思緒不斷飛舞，漸漸的回想起原本熟悉的世界，那個激烈的競爭世界。我想沒有我，那個世界一樣會繼續競爭吧？是否代表，我已經被淘汰了呢？

今晚一切都沒有答案，只能隨著鵝黃色燈光，再次將自己放逐。

｢她答應了？｣我有點感到不可置信。

｢茌驀很講理的，你那樣反而弄巧成拙。｣

｢你該不會都跟她說了吧？｣勞仍不相信。

｢我什麼都沒講！只說我們的生活沒有想像中單純，所以不方便告訴她太多。｣

｢她沒有不高興嗎？｣

｢表面上沒有，但心裡應該有一絲不快吧！想想人家要和兩個陌生男子住在一起，還不能知道理由。勞，看在這點你就別對茌驀這麼冷酷了。｣

聽見士的勸導，心中又升起一股無奈。我想他是懂我的，但對於那個女孩，她能懂我剛剛對她的一切，都不是故意的嗎？

｢勞！｣士拍著我的肩。

我看著他的臉，露出苦笑。

他看出我的想法，也明白我不能隨便對人袒露內心的真正原因。我想真的有種傷口，就算結了痂，看在眼裡卻永遠隱隱作痛。

 對於那個女孩，我其實並不討厭她。應該是說，對於她出現在我生活中感到手足無措，像正在搭車時，一個陌生人忽然坐在你旁邊，永遠無法比自己一個人時感到自在。

士常說我敏感，但也知道我為何敏感。我懂茌驀是個單純的女孩，但除了單純我對她一無所知，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我想任何人都不能談上信任，特別像我如此敏感的人，我實在沒自信能和她和睦相處。

｢先休息吧！別想了！一切留給明天處裡！｣士很快起身，往門口移動著，在我以為他要消失之際，他忽然間又探出頭來。

｢勞！千萬別再想了！之前為了照顧她你幾乎沒休息，放鬆一晚吧！｣

｢恩…｣我輕輕回著，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我很快熄滅所有光源，在黑暗的擁抱中我更能感到安全。

或許士說的對，我真的累了，在意識模模糊糊之際，茌驀先前在雨中滿臉是血的畫面，仍在我腦裡迴盪著…

沒來由的，我對那張臉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