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市場裡人聲鼎沸，交易熱絡。坐在輪椅上的他，身子矮了半截，被淹沒在人潮裡。他轉動輪椅，滑行到我的身旁，含糊不清的說：「小姐，買抹布好嗎？」正在挑選橘子的我沒留意到聲音的出處，張望了一下，正巧和他四目相對。

「小姐，咕嚕咕嚕…」他似乎是腦性麻痺的中年患者，語言中樞受到疾病的侵害，所以口語表達困難。我好不容易聽懂了，原來抹布三條賣100元。我翻看皮夾只有千元鈔票，便要他稍等我手上的菜先結清、找了零錢再向他購買。小小的攤子，人潮卻是絡繹不絕，始終輪不到我結帳。而他像個隱形人似的，周遭鬧哄哄的人牆，大夥兒自顧自地寒暄、挑三揀四、討價還價，卻沒有人看見他。他也耐住性子，未趁空檔時向旁人推銷，一心一意等待著我。

我實在不忍他久候，問道：「1000元可以找開嗎？」「我…可…以…」他用那雙五指無法並攏的手，顫抖著將一張張百元鈔票攤平遞給了我。「咕嚕咕嚕…」他似乎熱切地想表達些什麼，我一邊聽著，一邊猜測他的語意，原來是殷殷叮嚀我抹布千萬別擦拭油膩的東西，否則很難清洗乾淨，還一再表示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是不會據實以告的。

我看見那高貴的靈魂，他秉持誠信的理念，販售實用的商品，而非悲慘的人生和自尊，他不願匍匐在地上乞憐，不允許任何人消費他的殘疾。「咕嚕咕嚕…」他似乎遇見知音般又說了一長串話，我仍然聽不太懂，只能微笑示意。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也不敢再多買幾組抹布，怕不自覺流露的側隱之心會傷人，匆匆將小攤子買的青菜水果結了帳，轉身向他道別。

走了幾步，回眸見他在眾聲喧嘩中沉默了，半截身子又再度被人潮吞沒，墮入光影中的黯淡裡。人來人往，似乎誰也沒空多瞧上一眼，紛沓的腳步亦不曾為他而停佇。或許他早已習慣人們的冷漠，咬著牙抖落身上的寒霜，仍堅持不卑不亢為生活而奮鬥。

有人說：「生命的長短是一個定數，生活的質量也是一個定數。」然而定數之中又充滿著未知的變數，所以遭逢什麼，其實並無多大的意義，而態度是一雙翅膀，將會拓展心靈的視野，帶領我們翺翔在雙腳不可及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