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點。

颱風過後的台北市，雲被捲開了的天空是一片乾乾淨淨的藍。陽光肆無忌憚的焚燒才剛被水浸溽的盆地，那樣的焦灼，像是沸騰喧亂的交通，像是忙碌清理的商家，像是眼角有淚光的受害者，像是依舊生動的城市。


主要幹道的紅綠燈因為停電而全線停擺，警察和義交站在車水馬龍的路口，我想起昨日進入汐止之後在大雨中嚴肅著面孔的軍人，以及穿梭在風雨中忙碌救災的消防人員，陌生的臉孔熟悉的表情，都是頂著驟雨和烈日的認真。


大小不一的抽水機，從捷運和地下停車場不斷抽出混濁的積水，兩旁表情木然的外籍勞工，三三兩兩的抽著煙。便利商店前堆積著因為無法冰凍或者泡水而敗壞的飲品食物，家具店的店員和主人努力而專注的沖刷著高級原木家具，銀行和郵局前擠滿了領錢的民眾，巷弄路邊堆積著黃沙污泥、以及開始散逸著酸味的小型垃圾山。我看著卡著紙屑塑膠袋和不知道甚麼東西的排水孔，淨空的路面和彷彿未曾受創的都會，除了歇業的店家、辦公大樓、以及有點突兀的「上班時間沖水的市民」，秋高氣爽，晴空清朗，其實還是很難和新聞畫面中黃泥翻濁、潮流激越的台北災區，聯想起來。


「還出國去旅行﹖護照都泡水了。威尼斯﹖這裡就是威尼斯了啦。嘿嘿。」

那把行李扛在頭頂，已經溼透了的民眾，原本十分無奈的表情，說著說著還對著鏡頭笑了兩聲，用力的踢了踢淹到腰部的水。


「東方威尼斯喔。」

生活在這個城市，這座島嶼，我們絕對是需要幽默感的。

回到交通黑暗期的台北，在創傷之後快速的恢復運作，在悶熱擁擠的公車和冗長的塞車之於，彷彿批評的市府的聲音是微弱的，大雨中穿著紅色運動短褲我們高大帥氣的市長，疲倦憂煩的面容和所有的首長都類似，唯他總是能不厭其煩的出面解釋，不急躁浮動的語氣和態度，我個人認為是值得嘉許的。


只是想起侯文詠在「親愛的老婆」裏說過的，搞政治的都差不多，只是有些人的臉你看了就會想要相信他，所以他就從政客變成了政治家，就變成了贏家。桃園市長情急之下對著前來爭執訴怨的民眾下跪，搭乘裝甲車進入災區巡視的陳總統，一切想來不禁完爾，然在自我解嘲的背後，多少現實的困頓，在小老百姓的面容上要閃過深切的悲哀……….。

當我買了高價的西瓜和葡萄柚回家，日落時分，黃昏市場正開始熱騰騰的交易，蹬著高跟鞋衣著入時的婦女，從還附著著污泥的轎車上走下來，和菜販討價﹔肉品在掛勾上搖搖晃晃，小販高舉著亮晃晃的屠刀為客人切下份量剛好的豬肉﹔放了兩天颱風假的下了課的學生，擠在炸雞翅的攤位前嘻笑喧鬧著。把脫下的西裝外套挽在手臂的男人，一手接過蔬菜，一邊高聲的和攤販對話﹕


「對啊…大跌啊…不過終場有起來啦。」


「日子還不是就是要這樣過。對吧。」


在回家的路上，救護車急駛著與我擦身而過。喧鬧的車陣，污濁的空氣，無奈的通勤者，熟悉依舊的台北。

路邊電器行的大電視裏美麗的女主播微笑的說﹕

「颱風已經離開本島了，但是南投、嘉義、高雄、屏東、澎湖等地的民眾，還是要嚴防大雨還有土石流。」

接下來畫面切到總統來到嘉義縣民雄鄉巡視，我努力的想要辨認還是不是我認識的街道和風景。然而整個畫面塞滿了阿扁總統沒有笑容的臉，眼框泛紅的民眾，脫去手套和總統握手的官兵，以及奮力撥開人群、嚴肅執勤的安全人員…..。

我想，這個城市還是充滿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