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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棣(遺著)-----《鯨兒》第十二章 開啟封閉門的新鑰匙
2010/07/20 12:30:46瀏覽290|回應0|推薦2
一九九二年六月十二日

派特(Pat,派翠西亞的略稱)給我那麼小一個呼叫器,然而它帶給我們全家何等大的衝擊力。它對我們而言是一把開啟已封閉之門的新鑰匙。它是德劭病後的新希望。突然間我們都比較快樂起來,只因為我帶了這個呼叫器,而它隨時會響起給德劭一個新的肝臟。我們不確知一個新肝臟是否對德劭最好:但我們確知化學治療,永遠無法使他痊癒。每位醫生都告訴我們,化學治療只是為德劭多爭取一些時間。我們都非常開心能有一線新希望提供給兒子。

德劭一向是一位崇尚現代科技及二十世紀醫藥的信徒。面對任何醫學上的挑戰,在他毫無困難。他是器官移植手術的專家。他觀察每一個電視播放有關移植的節目,然後把每一種器官移植手術的細節講解給我聽,他也很得意自己能夠列名於全國肝臟移植名單中。

另一件使我們暑假開始得更精彩的事,就是小芹從學校放假回家。雖然那個暑假她有兩個工作,她還是能精心計劃出一個與弟弟常相聚的作息表。她的第一項工作是每星期兩個早晨在加州大學的桃樂絲.斯坦恩眼科學術中心作一位視網膜專家的臨床研究助理。每週剩下來的時間就在西達賽奈醫院的病理學部門當研究助理,工作的地點就在德劭病房下面兩、三層樓。除了在德劭住院期間可以常探望弟弟外,小芹不久就開始分析由肝臟脫出的良性及惡性癌,也就是德劭所得的病。小芹常利用中午跑上樓來,在德劭的病房中和我們共進午餐,並在回去工作前逗弟弟高興起來。有時,她甚至留下來過夜,讓德劭開心得不得了,因此,德劭的情緒因為姊姊整個暑假都能陪他而非常高昂。使他更開心的是她告訴弟弟,他的幻燈片已用在她的研究計劃中。

六月十七日,我們帶著呼叫器離開醫院。赫維茲大夫給德劭開了幾種新藥,包括一種綠色膠囊,叫Indomethacin,是用來控制德劭體溫的。學期也快結束了,德劭要回學校去探望同學。他那時身體頗弱但他還是決定有一天早上要去學校,等他吃完早點,他吃了一顆綠色膠囊,當我去拿一頂帽子給他時,他的情緒突然轉變了。

「媽,妳知道我有多麼愛妳嗎?」他開始不停地啜泣。我完全不知所以然,因為我深知這不是德劭的行徑。我以為可能他不該這麼快就回學校去,也可能有更深、更神秘的情感引起他有如此反應,可能還不是帶他去面對同學的適當時機。

「小劭,你並不一定要去看同學,我們可以再等一陣子再說。」我試著讓他安靜下來。

「不,媽,這是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德劭說:「自從生病以來,我一直在盼望這一天,我一定要做,因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的機會了。」他擦乾眼淚,搖搖晃晃地走到洗衣間穿上球鞋。

我撥電話給他學校的護士,瑪莉.蘇歐博女士。瑪莉在德劭患病前就和我們很熟,她對德劭非常愛護關懷。她鎮靜地問我德劭在崩潰前是否吃了任何藥,我立刻察覺到幾天來德劭的行徑怪異,在醫院有一次,在家好幾次。在醫院的那次,他很歇斯底里的,他哭著求我們,不要送他到開刀房,而那天根本就沒有要做這一類的事。

「我好愛你們,別這樣對待我。」他對我們大家哭叫。不過只要他睡一覺,醒來將就一切恢復正常。瑪莉告訴我可能是新藥引起的。我總算讓德劭安靜下來,休息了一小時。當他睡醒,一點也不記得這段插曲了。

那天,我總算帶著他,而非他的「友善的鬼魂」去英文教室。放學後,好些同學來看望他。他為能看到一些老朋友,感到非常高興。由於我的猜疑,我開始每次只給德劭半顆綠色膠囊,只要他的體溫不再上升。他每次吃藥後,只會有一隻手或腳會有些不對勁,我看到自己的兒子恢復了快樂及積極後感到高興。

我們為兒子製造的一個快樂的回憶是為他買一部新車。當癌症襲擊他時,他正在學習開車。現在小芹的暑期工作需要有一部車,我們就決定該是買一部新車的時候了,如此一來小芹可以開我的車去上班。德劭那時身體很弱,甚至車行的人都看得出來。一方面我們要兒子經歷他的朋友在這年紀所享受到的,因此丈夫買了一部我們能付得起最好的車,甚至還裝了一具行動電話。

另一個快樂的回憶是德劭所愛的兩位「瘋狂」表弟從密西根州來訪。克里斯及艾利克是我姊姊艾格妮斯的兒子。從小德芹、德劭就和他們很熟。小芹最年長、其次是小劭,然後才是克里斯及艾利克,他們的年齡各相差兩歲。克里斯及艾利克是典型的美國男孩,他們整天彼此誇張咒罵,但他們又彼此相愛,常常以「手足」互稱。他們每次打電話來,德劭都會很興奮。有一次德劭說他們是地球上唯一兩個對待他像對正常人,而非癌症病患的人。每年表弟來訪時,總會留下一些瘋狂而又甜蜜的回憶,今年也不例外。當德劭在癌症治療中心輸血時,他們四個擠在一個小房間內,縮成一團一起觀賞電視影片。他們用球來取笑德劭,說他沒有頭髮比以前好看十倍。那天德劭有三個他所愛的人侍候他一切所需,他好像「吸血王」了。

七月九日,我帶德劭去南加州大學找丹尼爾大夫。丹尼爾大夫是一位謙遜有禮、言詞柔和的醫生。他非常詳盡地將他對化學栓塞術(chemoembolization)的研究向我們講解。他告訴我們,他的方法是將三種化學治療藥物collagen的微粒混合後再注入肝臟:放入collagen可以將通往腫瘤的血管阻塞,加上高度的化學治療藥物也可殺死癌細胞,這個程序將由放射線科部門來執行,會由腋下或鼠蹊將一根導管通入主動脈,透過X光的透視,導管電線系統預先放入動脈直到連接至肝臟。等導管安置妥當後,電線就被抽出,然後經由導管注入混合了藥物的collagen微粒。

丹尼爾大夫要我們知道這種治療法仍在實驗階段,尚未經政府核准使用。從同意書上,我們變得非常關切,因為可能發生的副作用:有腎臟受損、中風、不正常的肝功能,甚至死亡。可是丹尼爾大夫催促我們在肝移植以前讓德劭做完這種治療,他渴望在下星期二替德劭開始治療。在長時間的會談中,我提出許多醫學方面的問題,以致德劭在檢查檯上睡著了。

在回家途中,我們討論丹尼爾大夫的治療法。德劭一再向我保證他在入睡前已聽清所有丹尼爾大夫的治療法。他不喜歡這種治療法,因為和他在醫院做的Angiogram差不多,很可怕。

「況且,媽,丹尼爾大夫自己說他的研究還沒得到政府的批准,我知道這些做研究的人都是自己幹的。我才不要做一隻天竺鼠,讓他們當試驗品。」德劭對自己的看法很有把握。

「小劭,別擔心,反正我們還有五天可以考慮。」我當時在想,除了我們的主以外,有誰知道什麼事對德劭最好?讓我們的主抱著德劭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是的,我的主,求.祂抱著他走,只有祂的腳印(註。)留在沙灘上。」我輕輕地向我的主耶穌呼求。

附註:沙灘上的腳印
一夜有個人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與主耶穌在海灘上回行。

他往日生活一幕幕地從天空閃過,他發現每一幕中都有兩對腳印;一對是他的:另一對是,主耶穌的。

當他生命中最後一幕在他眼前閃過時,他回頭看沙上的足印。

他發現在他生命的路徑上有好多次只有一對足印。他也發現每一次都發生在他生命中最低潮及最悲傷的時候。

他實在感到困惑,就向主求問。「主啊,祢說過一旦我決定跟隨祢,祢必一路與我同行。可是,我發現在我生命中最困難的時候,只有一對腳印。我不明白為何我最需要祢時,祢卻離開我?」

主那穌回答說,「我寶貝、寶貝的孩子,我愛你,並且不會離開你。在你受試煉及痛苦時,你只看到一對腳印,那是我抱著你在懷中走。」(待續)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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