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07/21 02:10:23瀏覽331|回應0|推薦3 | |
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一日
七月二十一日早晨四時半,小芹和我開車帶德劭去醫院,接受一週內第三次提供的肝臟移植。我在想事情轉變得多奇特,我本以為自己會在早晨六時帶德劭去南加州大學做化學栓塞治療的,然而我卻在往西達賽奈醫院的路上帶他去換肝。 我們三人在車上一起背誦玫瑰經,也再一次地為捐贈者的家屬禱告。我們感謝神賜予這個肝,也為德劭移植手術時的平安禱告。清晨五點鐘我們到達醫院,那時太陽尚未升起,外面仍一片漆黑。 德劭再一次鎮靜地面對所有的程序。有過兩次預演後,他已十分熟悉整個的例行公事:在我們心底深處,我們也預備好最後又是一場空的可能性。我更關心的是又要浪費德劭珍貴的三十五西西的血,並且他的胸腔要再一次的暴露於放射線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給德劭做了一次EKG。然後護士又拿來了三種藥:Cyclosporine, Vacomycin 及Nystasin,我想這次不是只開玩笑了。Cyclosporine是一種抑制免疫系統的藥,只給移植器官的病人吃的Vacomycin 及Nystasin是保護病人避免在手術後或吃了抑制免疫的藥後可能引起的感染。他們如果不認為德劭會動肝臟移植手術就不會給他吃這些藥的。 早上十一時,我們聽說德劭的新肝是從婁瑪林達醫學中心(Loma Linda Medical Center)來的。他們要德劭用吸滿Betadine的海綿去洗淋浴。我在他允許的範圍下儘可能地幫他洗。我們一知道手術會在下午二時開始,我就立刻撥電話給丈夫要他過來。「爹地,他們說我的新肝已經在這兒了,他們兩點要開始動手術,你來不來﹖」德劭非常高興爸爸會放下一切趕過來陪他。掛了電話後,我看見兒子閉著雙眼強迫自己睡覺,他一手握著十字架,另一手緊握著他的夏姆。 下午一時,開刀房的人來推德劭坐輪椅上八樓去動移植手術,小芹和我緊跟在後面到開刀預備室。德劭神情很積極,不斷地取笑我前一夜浪費他的精力在Fleet上而用不上。 丈夫在他們正要推德劭進開刀房前趕到了。我們僅能有時間一起做個禱告:兒子所要求只是我們每個人的親吻。當他們推走他時,我的心為著自己的無助而感到極端的痛苦。 那天下午我們在八樓的大等候室中等候,我們每人都專注於自己的沈思中。派蒂 (Patty),肝移植小組中的特別護士,走出來告訴我們捐贈者的肝臟是一個非常完美的肝。 「再沒比這個更好了。」派蒂說。派蒂曾在匹茲堡的肝移植手術小組工作多年,從來沒有看過比這個更好的肝臟了。我們也聽說捐贈者是一位二十歲的男孩。 「他們剛完成給德劭動手術的預備工作,現在要開始正式動手術了。」當派蒂說這話時,我看了一下手錶,下午三點半。 根據德劭的外科醫生所說,我知道德劭左臂下方會被切開,從那裡,會將他的動脈與一個機器相連,使得他大部分的血液可以循環流回心臟。我相信這就是派蒂所說的預備工作。 四點半,櫃台上的電話鈴響了,在等候室中有三家人。丈夫跳進來拿起電話,派蒂告訴他肝移植的外科醫生決定開始肝移植手術。「他們在德劭的身體其他部位上找不到任何癌細胞。」 我這才知道那一個鐘頭,那些外科醫生是在忙著找他身上的癌細胞。感謝神,他們什麼也沒找著,我們三人手牽手,再三地感謝我們的主。 「親愛的主,我知道現在必然是我的小英雄非常困難的時刻。求祢保祐他強壯,保祐他的出血在可控制的情況下,求妳保祐他的心跳及血壓正常:並求祢幫助醫生讓他們能盡全力做好,保祐他們的頭腦清晰,雙手穩定。主啊,祢完全清楚我、孩子的一切。祢有能力幫助他,求及眷顧他。主啊,求祢在他出外時引領他。」我真想大聲叫出來。 我們三人員並肩地坐在一起,埋首於書中,但我深知我們沒有一人能集中做任何事。任何些微的動作或響聲好像都會觸動神經。記得有另一家人,一位妻子和兩位已成年的孩子也在等待他們所愛之人做換肝手術,可是我們彼此並未交談。不時地,我們三人會手牽手一起禱告。藉著禱告,我們覺得自己更靠近德劭一些。框台上的電話會響,多半是我們的親人或朋友要過來陪我們或想知道事情進行得如何。 時間過得好慢,一直到晚上十一時半,豪沃大夫才走出來與我們會面,我急忙地跳起來,甚至找不著我的橡皮拖鞋,小芹緊張得丟下書和筆。 「德劭正如我們所能預期的,情況良好。希望他會繼續好轉。」豪沃大夫看起來非常疲累,只有天知道那九個半小時開刀房內在做些什麼:我甚至不記得他還說了些什麼。我所知道的就是豪沃大夫非常滿意那天晚上自己做得很好,德劭可以直接送入小兒科加護病房。他們為他做完所有的工作時會叫我們去。 豪沃大夫放輕鬆了,並需要休息。我很感激他,但最感激的是我的主,神救了我孩子的命。我不願再耽誤豪沃大夫任何應得休息的每一分鐘。 我們回到四樓的病房等待。清晨二時半,電話響了,那頭傳來:「你們現在可以看德劭」的聲音。我扶靠著丈夫,用我所能儘快的速度,帶著斷腳趾走到長廊的另一端,把可憐的德芹留在夢鄉中。 兒子仍在麻藥沉睡當中。他看起來非常平靜舒適。他掛在許多監測他主要徵兆的機器上:人工呼吸器的管子插在他口中,GI管在鼻孔中,兩根細管在他左脖上通至心臟,一根粗管子在他右腕上,測量他血中氣體的兩個小透明袋連著管子通至肝臟,為了排水(或膿﹖),一根膽汁排泄管連著一個小透明袋貼在他右邊肝臟附近,一個好大的膠布貼在他前胸倒「T」字型的疤痕上。他們告訴我們,正中央一吋上下直切的刀口,他們稱它「窗戶」,不做任何縫合,以備將來做肝的活體檢視用。另有兩道各三吋的疤痕,用許多釘書針釘住,一道在他手臂下,另一道在他左腿及身體接合處,然後還有例行的一般外科手術的管子:如叫I.V.管、導尿管等等。我看到這麼多管子並不驚奇,因為這是德劭在手術前最關心的事,我們也預先都知道了。事實上,兒子看起來比我期望的更好,我們回到病房時已是清晨三時半。 站在屋子裡,透過窄窗向外看,覺得比佛利山上的幾百盞路燈,每盞燈都反射出希望的火花。我彷彿聽到讚美主的歌聲唱著:「我甜美的主……哦,我的主……我真的要感謝祢,主……」 丈夫和我早上六時再次去小兒科加護病房看德劭,他仍在麻藥沈睡中。我感到很平安,就要丈夫回公司上班。當琳達(Linda)八時來叫醒我時,我正熟睡。「妳最好馬上去小兒科加護病房,機長(Captain)在他床上向每個人寫『媽媽』了。」 當我走到德劭在加護病房的私人病房時,他相當清醒,向我作手勢要拿掉口中的管子。 我曉得他最討厭人工呼吸器的管子了:不僅不舒服,而且讓他不能說話。我告訴他要忍耐,因為醫生必須在讓他的肺努力工作前,確知他的肝功能沒問題。可是他一從麻醉中建醒後,他就讓每位醫生和護士都知道他不要管子都在口中。中午十二時,手術過後,僅十二小時,醫生為了讓他高興,就決定拔掉人工呼吸器的管子。他的情況良好,不過麻藥仍未退淨,因此他只會清醒很短一段時間又再度沈睡。凱倫及勞芮兩位小兒科加護病房的護士一整天都忙著為他做事。她們告訴我,德劭前一天動手術時輸過六單位的血。 次日德劭比較有精神,醒的時間也比較長了。他和醫生、護士聊天,也非常合作,他們開始拔掉他身上的管子。首先,早上拔掉一根胃管:然後下午又拔掉兩根頸子上的管子。這些好像都沒怎麼困擾他:他只會咬緊牙關,屏住氣,閉上眼。不過每拔掉一根管子,他都會很開心。我們看到他能在床上坐直一會兒而感到驚訝。 西達賽奈醫院的肝臟移植小組有堅強的陣容。每一天,他們會成群地來看病人,有好幾位外科醫生、肝臟專家、護士、藥劑師(心理醫生及社會工作人員。他們首先會仔細查看一張記錄德劭吃的藥、生理狀況、肝酵素的數目、血球數目及Cyclosporine和化學成分的大圖表,然後他們會進來看德劭,回答我們問題,檢查他的傷口,拔掉一、兩根管子,然後告訴他情況有多好。德劭每次看到這一組醫生時都會很開心。他們讓他感到自己很重要,並被愛護著。德劭要向醫生證明自己是個贏家,因此,每次醫生給他設定的目標,他都催促自己去達到。 「我什麼時候可以喝水、吃東西?」德劭會在手術後兩天問這問題,醫生會告訴他在他GI出血未止及他沒有通便前不可吃喝。 「你們什麼時候才會拔掉這根管子? 」 「如果你能下床,繼續坐三十分鐘,我們就可以討論這件事了。」醫生總會給他一個條件。德劭每次都會要求我們幫他達到目標。有時候,他會在放棄以前嘗試一、兩小時,然後小睡後,他會再試。當然他的最高目標就是儘快離開小兒科加護病房,他也一直努力朝這個方向走。 有一晚,我和小芹衝回家,用我們的電腦做出一張大標語,上面寫著:「弟弟!你終於上『二壘』了!」我們把標語帶回醫院,掛在他從加護病房出來後會住的房間中。 實在令人驚奇地,德劭的努力有了效果,他在七月二十七日,即動手術後僅五天,就被推出加護病房。羅森邵大夫非常引以為傲,一路跑在走廊上向每個人誇耀。 「看哪,移植手術後只有五天,德劭打破記錄了!」四樓中每個人都趕過來向德劭祝賀,小芹和我走在他身邊真快樂。當他看到「弟,你終於上『二壘』了!」的大標語時,他的雙眼閃閃發光。 所有德劭的醫生都認為他的血液檢驗顯示手術後持續的進步而感到滿意。他們都說德劭移植手術的復元速度順利驚人。 德劭在換肝後必須吃十種以上不同的藥。肝臟移植小組的藥劑師潘太太幫我們向舊金山的克洛尼醫藥(Chroni Med)公司訂購第一個月的藥物。為了要記得所有的藥名,我實在苦了一陣子。Cycloseporine及Prednisone是兩種最重要的藥,用來抑制德劭的免疫系統,以便他的「T」細胞不會攻擊他的新肝臟,否則立刻會發生排斥。德劭必須一輩子吃這兩種藥。他也必須吃抗細菌、抗病毒及抗徵菌的藥,因為他的免疫系統被抑制了。由於他吃那麼多種藥,他還必須吃另兩種藥來防止GI出血。他們給德劭一個綠色的硬紙夾,以便記載他吃藥的時間。 「德劭,你絕不能忘記吃任何一次Cycloseporine,這是對你的新器官最重要的藥。」 他的肝臟移植護士警告他:「有人就是因此死亡。讓我告訴你一個換肝女孩的真實故事。」 她不等德劭回答就繼續說:「這個女孩去參加一個舞會。她覺得當眾吃Cycloseporine很不好意思,因此她那天就沒吃,她認為反正她已換了肝好一陣子了。等她回到家,排斥開始了,你知道結果如何嗎﹖她的醫生沒有辦法做任何事來挽回他的生命。」安娜非常認真,要確知德劭是否聽進她的話。 「德劭,看著我。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安娜再一次的喚起德說的注意力。 「聽到了。」 雖然這是安娜從德劭口中所能得到的唯一答案,但她著實地給他可憐的媽媽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那星期餘下的日子,我都非常緊張,除了德劭的藥以外,不能集中精神做其他任何事:不過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嚇倒德劭。很有自信地,他開始在綠紙夾上記載所有吃藥的我每次嘮叨時,他總會微笑著說:「別擔心,要快樂。」 一九九二年七月三十日,在他移植手術後僅九天,他被允准回家。(待續)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