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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8 10:50:39瀏覽428|回應0|推薦2 | |
有一天,路得沒有在路口迎約翰。約翰一路走到學堂門口,才發現路得一人坐在石階上哭。約翰問怎麼啦?路得站起來,抓住了約翰的手,惶恐從眼角一直溢到指尖。“約翰叔叔,我要死了。那麼多的血,怎麼也止不住。”路得彎下腰來,約翰就看見了她褲襠裏斑斑點點如桃花四濺的血跡。約翰愣了一愣,才說:“快去找史密斯小姐,她會告訴你該怎麼辦。”路得卻只是不肯:“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約翰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的孩子,你不會死。你要長大成人了。” 8 保羅把車停在街對面,問羊陽需不需要陪她一起進去。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走下車,站在街心,羊陽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自從那天出事以後,她就沒有再回過此地。眼前是一片四五幢樣式頗為相似的小樓房,都是在七十年代房地產業紅火的時候興建的。一式一樣的灰磚牆,一式一樣狹長的玻璃窗,一式一樣綠色的屋頂。似乎每一幢都是那一幢,又似乎哪一幢也不是那一幢。後來她是從門上的紙花上認出黎湘平的房子的。那是一個由紫蘿藍和白色的紙花交疊而成的心型花環,是黎湘平在她抵達多倫多的前一天特意買了掛在門上的。黎湘平告訴她這是洋人的新婚標誌。她說這麼素淨的顏色,哪像新婚,倒更像是出殯呢。當時黎湘平的母親也在旁邊,聽見這話,臉色頓時一變 – 由此便與羊陽生下芥蒂。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那果真是一語成讖。 鄰人的屋簷下,耶誕節的燈飾還沒有拆除,沿街多少還有一絲拖泥帶水的節日氣息。鄰人的孩子牽著狗,正在前院堆雪人。雪人的眼睛是兩顆松球,鼻子是一根紅蘿蔔,脖子上的黃圍巾在風裏獵獵地抖。孩子團了一個雪球扔在遠處,狗一路顛跑著追過了街。羊陽看著那一片顏色和聲音都很亮麗的景致,心裏湧上一陣鈍鈍的痛。那是她和黎湘平還沒來得及擁有的生活。其實她已經拽住了一個開頭。在她手裏的時候,她以為那是一幅沒有多少主題和色彩的素描。她聽憑它從她手裏溜走了,是不經意。不,是不可饒恕的粗心大意 – 她至今認為她對那件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她丟失的素描卻被別人撿拾得去,拓展演繹成一幅轟轟烈烈五光十色的油彩長卷。她站在畫外看著那幅本來也可以屬於她的畫卷在她眼前徐徐展開,突然有了一陣隔世的悲涼。 與黎湘平的相識,說起來,實在是非常老套的一個故事。那時羊陽剛從旅遊學校畢業,在京城的一家四星級賓館裏做客房服務生。黎湘平回國觀光,就住在那家賓館裏,卻不是她的那一層。其實替她牽線的,是前臺的一個領班。黎湘平幾乎年年回國,回回都住在同一家賓館,一來二去的,就同那個領班廝混得很熟了。領班告訴羊陽,黎湘平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史,現在單身,也沒有孩子。在多倫多開著兩家制衣廠,專做運動休閒服裝,主要銷在本地和美國。這幾年美元和加元差價越來越大,所以工廠的利潤也越來越高 - 好像真是有幾個錢的樣子。羊陽聽了,卻沒怎麼動心,主要是因為黎湘平的年紀。黎湘平已經四十九歲了,比她整整大了二十六歲。在她那個年齡,五歲八歲的差異,差不多就是另一茬人生故事了。拗不過領班的面子,羊陽答應見一次面。可就是那一次面,卻一下子改變了羊陽對年紀的看法。 那天下班後他們三人約了在賓館頂層的咖啡廳會面。羊陽本來沒有多大興趣,所以也沒有認真梳洗打扮,隨隨便便地穿了一套白襯衫牛仔褲。黎湘平也是休閒裝束,卻一點也不隨便。上身是一件淺藍底深藍條紋的薄毛衣,下邊是一條米色斜紋褲子,熨得很是平整。頭髮雖然有了灰斑,卻極是齊整地剪理過,帶著絲絲縷縷梳齒的痕跡。身上古龍水的幽香溫軟舒適地鑽進羊陽的鼻翼。第一眼羊陽就覺出了黎湘平與身邊那些毛頭小夥的不同。 領班坐了坐,就找了個藉口溜了。留下羊陽和黎湘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黎湘平開始給羊陽說他自己的故事,無非是怎麼出國,怎麼打工,怎麼讀書,怎麼做生意,等等等等。他說的那些事,畢竟隔了許多年月,羊陽也插不上話,只是拘謹地笑著。後來她終於忍不住了,就說沒那麼苦吧,又不是舊社會。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連連感歎年青真好,什麼也不放在心上。 後來他送她回家。走進電梯,他就把手自自然然搭在了她的腰肢上。很溫存很妥貼的那種搭法,有一點調逗的意思在裏面,卻又沒有進入輕佻的層次。似乎比友情重了一點點,卻遠沒有愛情那樣的沈澀。羊陽突然明白了,在這樣的溫存妥貼之下,鋪墊的是二十六年的閱曆和涵養。 那一周他們又見了兩次面,他讓她帶他去看真北京,她說那我就請假帶你去爬香山吧,那是兜裏沒幾個錢的普通老百姓幹的事 - 她好動,游泳登山打籃球,樣樣都會幾下。其實黎湘平從前也去過香山,卻都是跟旅遊團坐纜車舒舒服服地上去的。現在跟羊陽去,心情景致都很是不同。羊陽爬起山來,腳不沾地,身子極是靈巧。背著一個裝滿了礦泉水和小吃的背包,遠遠地跑在了前邊。黎湘平一路拽著羊陽的笑聲,跟得氣喘噓噓的,很有幾分龜兔賽跑的樣子。終於爬上了高處,坐下來,仿佛一伸手就摸著了天。離地離人,倒是遠了。正是陽秋,只見漫山紅葉幾乎將天也燒著了,世界一片寂靜。兩人半晌無話,卻突然有了幾分相依為命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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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