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不撤守》當我遇見了死亡天使 陳長文 【2009/05/18 中國時報/A14版】 約半年前,筆者因激烈的網球運動而有血尿的症狀,當時認為可能是運動造成的。最近,在網球運動後再度發生血尿症狀,才警覺到必須做仔細檢查。透過超音波檢查,發現膀胱有一個約○.七公分的腫瘤!在進行進一步檢查後,醫院即刻進行膀胱鏡手術,將腫瘤摘除送驗。
據切片報告:壞消息是,自膀胱取出檢體是惡性腫瘤(癌細胞);好消息是,取出檢體應是位於膀胱唯一腫瘤,而取出腫瘤僅附著於膀胱表層,此外,腫瘤本質上屬低惡度的。但即便膀胱表層癌細胞已取出,亦無侵入肌肉證明,但為求謹慎,我仍須接受六次的BCG(卡介苗)灌注膀胱內治療,用以啟動自身免疫反應吞噬萬一仍然殘留的癌細胞。
這段短短的兩星期內時間,我同時歷經了驚慌與不安,從得知症狀到確定病情,這中間情緒起伏感觸甚多。我想把這一段時間的心情感想,與大家分享。
「癌症」大概是最會讓人們想到死亡天使的詞彙吧。雖然癌症有輕重之分,初期的癌症,療癒的機會很大。但對罹癌者來說,在心情上,「癌」與「死」兩者,似乎仍有根深柢固的連結。對我來說也不例外,我反覆的從最壞的狀況想到最好的狀況,再從最好的狀況又回頭想到最壞的狀況。
有些事情因為罹癌變得更清楚,會更深一層地去思考,對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特別是,如果我的人生真的進入了「倒數階段」。但也有一些事情,並不會因為得了癌症而變得清楚。就如同我一開始知道可能罹癌,而情況並不確定的時候,即便我仍習慣性地、至少在表面上維持冷靜的一面,但在心中,仍會有很多不安,反覆地、時有時無地浮起。這讓我體會到很多的「脆弱」,面對死亡天使,不只人的身體是脆弱的,人的精神與意志,也常常是脆弱的。
比方說,在病情確定後,我開始執筆這篇文章,我甚至在想,醫生說,我的癌症是介於○到一期之間,治癒的機會不錯,因為心情稍安,所以我又繼續撰擬這專欄和關心其它的事;但如果醫生告訴我的是我的癌症已是末期,我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那時,我還會不會繼續寫這篇文章和關心其它的事呢?我也沒有把握。
而我也會想到,雖然經濟學家克魯曼讚美台灣健保全球第一,但我們不能因此自滿,在這次經驗中,我感受到我們預防醫學網絡仍有不足之處。診療過程,我才瞭解一般健保給付的中老人健檢,居然不包括超音波檢查。而超音波比較容易看到健康問題,以筆者為例,能及早發現腫瘤即是透過超音波。這部分費用並不高,但主管公共衛生的衛生署,顯然沒有通盤規畫,並沒有把「預防重於治療」的概念落實,特別是老人社會已經來臨的世代。
而健保不給付、或給付範圍不足當然又與資源分配有關。這又不禁讓我再度感慨政府花七百五十億買阿帕契攻擊直昇機,又要再花七百億買黑鷹直升機的荒謬。那些天價經費的零頭,就可以用來提供中老年人腹部超音波健檢經費,可以讓許多罹患胸、腹癌的人早點發現,而不致因延誤治療而斷送了健康、更不論可觀醫療資源的耗費了。
我接著想到,這些年來自己關心的公共議題,有些好像引起了一些共鳴,看到了政務官的擔當,也因此看到了改變,使得一些在不公義制度下的弱勢者,有機會得到較多的照顧;但也有很多事仍如馬耳東風,還是有冷漠的政務官對社會弱勢者的權益敷衍無視,以好官我自為之的傲慢,坐視不公義的事情在社會上繼續戕害弱勢者的權益。國防部對無益卻是天價軍購的一意孤行便是典型的例子。
如果我走上了人生的最後階段,我是不是還要、或還能繼續對這些公共議題「關心」下去呢?又如果把情境轉換移植到政府首長身上,若是他們進到人生最後階段,他們會因此更看清肩膀上的責任?還是更冷漠無情呢?
最後,令筆者感動深切的是,罹病後,醫生、朋友、家人捎來了關心和祝福。對這些祝福,我能回報的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健康,定期作健康檢查,並且改善不規律生活作息與不健康的習慣(例如:抽菸)。(作者為律師,法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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