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出版的文藝小說不少，梁錫華的《獨立蒼茫》卻是其中少見的清新之作，不僅寫情含蓄，筆觸又生動活潑且不落俗套，令人不禁驚嘆作者的才情，並且為其中詼諧而饒有深意的對白莞爾、深思。

「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書名四字：「獨立蒼茫」，或已點明了主角蕭晨星對李梅想愛而不敢愛的內心掙扎與矛盾。晨星以逾而立之年，而深心喜愛著同事之女-----年方17的李梅，但礙於身份(大學教授)、禮教(年齡、輩份的差距)，卻不得不強抑內心的浪漫多情，對嬌俏聰敏的梅梅裝作無動於衷。然而，晨星不為人知的內心掙扎卻於書中處處可見。例如，他到李家赴宴時的心情：

「正如田心木所云，建立德行以抵擋禍水是總方針，因此要以寫博士論文的精神，在李家正步、正心、正目。不要直視李梅的臉，連頭髮和髮上的什麼花都一律算作垃圾，否則溫飛卿的那句『畫帶霜花為君結』會擾亂心思；萬一頭髮連人一起入夢，自己豈非內部全線崩潰。

李家開門的是李梅。蕭晨星嚴肅得像送殯…。」

又如：

「買東西不免驚心，怕的是某物有某含義而自己碰巧不懂…要嚴肅、正派、有叔叔風味的才好。這樣，這樣…讀書人還是書吧。上回莎士比亞，這次…無論如何不要濟慈，免得又是什麼Tender is the night…哦，有了，抬出個神色凛然的密爾頓可也！清教徒，敬上帝逐魔鬼的，再正經不過了。」

其次，當即將赴美唸書的李梅要求在紀念冊上題字時，晨星雖一時情不自禁留下了兩句含情帶意的句子：『怯求弱管揮離意，吟到梅花字亦香』卻又愈想愈不安，最後改成東坡的：『此別還需各努力，故鄉尤恐未同歸』以避嫌。而晨星處處壓抑自己的感情，更是苦煞了梅梅，但梅梅亦只有抱此遺憾以赴美了。

也許作者對於晨星和梅梅的安排是一開始便賦予難分難解的情緣。因此，雖然繞了半個地球，雖然李梅在新大陸也曾嫁作人婦，而「有幸不需媒」的晨星也差一點「有杏不需梅」地娶了另一名堅毅賢淑的女子許杏林，但無疑的這都只是作者故意的安排，李梅畢竟與既不同文也不同種的約翰金尼斯離了婚，而許杏林更是慘在西雲嶺遇匪喪生，雖予晨星空留遺恨，但至此晨星與梅梅畢竟能互許心意，而不再畏縮、猜疑了。

姻緣天巧定，有幸不需媒。晨星的二位好友---同任教於光明大學的數學系的聶惟素和商學院的陳最亨，恰為這二句話做了最佳的正面和反面詮釋。陳最亨為了急於娶妻，無所不用其極的不僅買了氣派的新車BMW用來追女朋友，更因為「討妻子找個女信徒很不錯哇！她們按聖經教訓行事為人，道德當然好，而相夫教子，也應該是一流人才。」而假信基督去聽福音以「撈個好妻子」。但事實上，兩個思想、信仰大異的人，如何能朝夕共處？於是終不免走上同床異夢、婚姻不睦的不歸路。

比起陳最亨的處心積慮，聶惟素的憨直卻焉知非福，一開始雖然眾人挖空心思要撮合他與人事處的麥若蘭，奈何若蘭卻心儀於晨星，而對聶惟素無動於衷。後來還是若蘭在無意間發現了惟素憨直之外的勤奮、良善本質，才許以真心真情，婚後也和樂美滿地添了一雙娃娃，其樂融融。

在寫情、寫婚姻之外，作者且以男性身份，藉書中的幾位男性主角以詼諧戲謔的語氣，說出了許多男性對女性的看法。像「女人天生是侵略者；她們在社會上一般來說地位比男人低，一旦升級做了太太，就在家中作威作福求心理補償，先內政、後財政，末了外交、教育、國防…什麼部門都抓。總之，結婚的結果，男人吃大虧，平白將自由民主雙手奉送，換個專制政體。」以及「女人是風雨。你說不好？萬一缺了，人活不下去。你說好？颱風洪水，殺傷力大極了。所以，古人有話說，風調雨順，國才會泰，民才會安。」雖充滿男性沙文主義心態，但也令人莞爾。

《獨立蒼茫》雖只是輕鬆的愛情小品，但其中的人物塑造、情節安排，都有別於一般的通俗小說；尤其作者以兼通中西文學的素養，將中國及西方的文學之美靈活貫串其中，更將氣氛拱托得清新典雅。在看膩了時下流行的文藝悲喜劇之後，再讀到梁錫華如此清新優美的作品，怎不教人為作者的如珠妙語莞爾、拍案呢？！

(寫於1987年) 

相關文章

借得梅花一縷香

【少作】 第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