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面之舞

黃沙滾滾，馬蹄雜沓。烽火似乎已經近到連軍馬都感染了殺氣，不安地噴著鼻息，不時還夾雜著一陣嘶鳴。

『今晚是大將軍出征前的犒賞宴，妳們可要賣力地跳舞呀！』領頭的姐姐進帳蓬來對著正梳妝中的姐妹們大聲說著。

她用目光巡視了一圈，然後停在我這兒。『妳，可以嗎？』

我緊張的語音顫抖，但卻不想低下頭，努力假裝鎮定地看著她大聲說：『當然沒問題！我是姐姐一手調教出來的，不會讓妳沒臉。』

今晚，是我第一次正式上場跳舞給大將軍看，也可能是最後一次。這場戰役已經斷斷續續打了好多年，整個樓蘭城都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可大家都咬牙撐著，因為大王為了和平，不但將兩個兒子分別送去大漢及匈奴王那兒作人質，就連愛妾都送給了大將軍啦！

大帳好久沒有歌舞聲了，今天大王特意為大將軍出征祝禱，才宣佈祭典之後大開犒賞宴，並以歌舞助興。要不是舞蹈隊裡另一位姐姐臨時中了痧，年紀最小的我還不知何年何月可以熬出頭呢！

筵席開始了。領頭姐姐緊張地叫大家依隊形排好，廣場四周的火炬燃燒的如同白晝，前方的王公貴胄已經杯晃交錯，喧嘩談笑。樂女開始起奏，鼓聲由慢而漸快，我們舞起了最曼妙的身姿，隨著樂音，款擺出炫目的美。

鼓聲開始加快了，曲調一改慵懶迷醉而逐漸地慷慨激昂。這曲子是族裡歡送戰士出征一定要跳的舞曲，到後面，我們九個場上的女子會分別邀請宴席上的貴賓與我們一起跳著迴旋舞步，以示勝利在望的同樂。我被分配邀請的是掌旗官，他不但是樓蘭城裡第一力士，也是大王的親姪子，這次特別擔任大漢與樓蘭聯合軍掌旗之職。

節奏快到每個人都只能看到我們閃過的花衣裳，這是最難的一段，還好平常練習的夠，我已經忘了初初上場的羞澀，盡情旋轉著我的身軀，兩條及腰長髮辮在空中飛舞著，飛舞著…

我跳到掌旗官面前，拉起他來，才發覺他好年輕，大概頂多二十出頭吧！我對著他嫣然一笑，一個大個子居然羞紅了臉，還差點踩上我的花靴。我們開始隨著音樂與鑼鼓，並肩，抬手，踢腿，轉圈，再抬手，踢腿，再轉圈…

真好！跳舞使我快樂，使我忘記所有的煩惱。領隊姐姐每次都喜歡拉扯著我的長髮，說我跳起舞來，就像滿山遍野的沙漠都開了花，而且是最野艷的仙人掌花。這些對我不重要，我只知道跳舞可以讓我暫時忘記阿爹跟著太子遠赴匈奴國去了，阿媽天天掉淚，連家裡的小羊和小馬都一副精神不濟，可憐兮兮的模樣。我不想每天放牧回家看阿媽的淚和嘆息，寧可躲在舞蹈隊裡，天天苦練。

我和掌旗官手拉著手，跳的滿身是汗，最後一段，他將我高舉空中轉圈，我像隻花蝴蝶繞著他輕快地飛舞，全場響起轟然掌聲，他單膝跪下，將我穩穩地抱在他懷裡，然後我們一起向全場舉手答禮，如雷般的喝彩瞬間引爆，我們在歡聲雷動中相視而笑，他看著我的笑，眼睛閃爍著驚異的、愛慕的光。

今晚，我在那人的眼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