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斯年紀不大，而且對我和阿媽很斯文有禮，也許是因為不太會說樓蘭語，他的話不多，不像里布米亞整天嘰里呱拉地不斷說話。但我就是有些怕他，好幾次，他似乎想和我說話，可是我也不知為什麼老躲著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阿爹沒有跟我們多說他在匈奴國的遭遇和他們三人相遇的細節，但我感覺得出來，有很多複雜的事發生，尤其是他和阿提斯之間，阿爹幾乎是用款待上賓的禮節對待。他們在家休息了兩天，第三天，阿爹就帶著他們兩位客人進宮殿裡去拜見樓蘭王。

想到大王，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半年前我和卡夫達相遇的情景，還有他現在可能的狀況。大軍出征已經好幾個月了，天氣漸漸炎熱，夏季的大漠雖然比起嚴冬來的好些，但酷熱與乾渴也隨時都能要人命呵！

我來到熟悉的羅布卓爾海邊，望著碧波蕩漾、閃耀金光的水面，手中緊握著卡夫達親手為我雕刻的「塔塔慕加」。我親吻那戒面的花朵，彷彿親吻著我的卡夫達，鹽碱地那頭依然一片白茫茫，我卻彷彿看到月光下，兩人飛騎嘻遊的畫面。我的愛人現在在哪兒？你可平安？卡夫達，千萬要為我珍重呀！

回到家中天色已黑，阿爹他們還沒有回來。我和阿媽吃了晚飯好久之後，他們才回來。阿爹彷彿有很重的心事，只深深地看我ㄧ眼，什麼都沒說，就去睡了。

※※※

里布米亞大叔在城裡找了間房，準備在樓蘭暫時落腳，做玉石和絲綢等的買賣。我很喜歡跟著他進進出出，看他帶來的各式貨物，聽他說說各地的風土故事，他的口才好，又愛說笑，總是能把見聞活靈活現地說的精采極了。

前些天，聽他說了和闐玉的好多傳聞，我也告訴他羅布卓爾一帶有傳說是天神眼淚的七彩寶石（說到這兒，讓我又想起為卡夫達做的皮囊，心中一陣感傷），大叔嚷著要我帶他去看去撿，偏偏阿提斯也在一旁，阿爹就要我帶他們二人去海子附近走走看看。

我們騎馬來到海邊，風很大，海面波濤洶湧，天上的雲快速地捲動飄移著，看起來似乎會下雨。這兩年雨水越來越少，乾旱的很嚴重，如果能多下點雨，倒也是件好事。

里布米亞一下馬就完全不管我們了，只顧沿著海邊低著頭找寶石，我只好陪著阿提斯慢慢地在沙灘上踱步。

『妳很怕我嗎？』阿提斯突然開口，嚇了我一大跳。

『哦！不，也不是啦！』我有些手足無措，迅速地抬頭看他一眼，又馬上收回眼光再低下頭去。

『我聽大王說，你和他的姪子卡夫達很要好？』

聽到這話，我心神又一震，大王居然跟阿爹他們說起我和卡夫達的事嗎？難怪那幾天阿爹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阿提斯看了沉默的我一眼，又說：『樓蘭和大漢聯軍是錯誤的，卡夫達…也許會被這場不必要的戰爭給犧牲了。』

我猛地抬起頭直視他，眼睛已然充滿淚水而模糊，『如果卡夫達不能活著回來，也是你們匈奴人害死的！』

他望著遠處漸漸聚攏的烏雲，眉頭緊緊糾結著，低聲說了句匈奴語。

『你說什麼？』我大聲的嚷著。

他慢慢將眼光調回我臉上，一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睛，我突然好像洩了氣的皮球，又好像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那種驚慌、茫然的感覺又再度升起…

『總有一天妳會明白，我們都只是命運大神的棋子。』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