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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31 21:03:18瀏覽1064|回應6|推薦35 | |
來吉隆坡後,處處看到身穿長袍,或者有腰身的長袖襯衫,搭配牛仔長褲,全身密密遮住的馬來女子,連頭髮也以頭巾蒙得密不透風,只露出臉孔和雙手。頭巾有粉的,紫的,綠的,藍的,花的,各種顏色,以閃亮的別針繫住,托出一張張貞靜的素容。 馬來女子十幾歲時就要決志是否以這種裝束過一生,以表對真主阿拉的虔誠順服。然而她們並非苦修者,她們是世間女子,穿高跟鞋,和男伴挽手而行,逛購物中心,在餐館吃飯聊天,並未戒絕世俗的享受。這種裝束已經不只僅是一種時尚,更演變成國家服飾的象徵,帶來了某種社會壓力。晚上在夜總會喝酒狂歡的女子,早上起來,又變成了辦公室裏,以頭巾托出貞潔素面的女子。 和阿拉伯女人比起來,馬來女子很幸運,至少有個人選擇的空間。第一次在電梯間見到沙烏地阿拉伯的女子時,我竟然不寒而慄。她們全身罩著寬大的黑袍,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對眼睛,看不出喜怒哀樂,猜不透心思意念。即使同是女性,我也不敢直視她們,深恐那是一種冒犯。 回教徒朋友告訴我,可蘭經並未要求女子蒙臉,這是後來男權社會以保護之名,衍伸出來的規矩,怕女子露出花容月貌,會引起男人的淫念。女人們深信不疑,蒙面是為她們好,可以擋住沙漠凌厲的風沙,保護皮膚的嬌嫩。直到今日,燈紅酒綠的城市裡,阿拉伯女人出遊時,仍然以黑布遮面,回家後才取下。在社交場合,她們被隔開,以帷幕擋住,偶有外人闖入,驚得她們低頭掩面,四下逃竄,如臨大敵。阿拉伯女子如此忠貞,男子娶四個太太卻有法律明文保障。都甚麼時代了,我為她們不平,是大環境難以對抗? 還是觀念沒有覺醒,不願走出男人保護的牢籠? 夏天她們和丈夫兒女來吉隆坡度假,在餐廳裡,她們像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忙著先為兒女張羅食物,最後才輪到自己,輕輕撩起黑色面紗,把食物送進嘴裡。游泳池畔,她們全身裹著黑衣,蒙著臉,守望著池中嬉水的兒女,她們年幼時,也曾有過不需蒙面,無拘無束的日子吧? 來到外國,看西方電視,到購物中心血拼,看到其他女人的裝束,她們有甚麼感受? 看此間新聞報導,她們住過的旅館房間,像遭過龍捲風襲擊,櫃檯破洞,家具缺角,馬來人無奈之餘,送她們一個綽號-「終極者」。是甚麼樣的假日狂歡,會縱情到破壞的地步?是過久的壓抑,還是束縛的暫時鬆綁?我想問,但沒有機會,也不敢。 清晨,我在公園晨走,一對阿拉伯夫婦拉著手迎面而來,在橋邊駐足,以巍然的雙峰塔取景互相拍照。我走過去,主動表示願意替他們拍合照,他們欣然同意。女人迅速取下了黑色面罩,我登時眼前一亮,好一個麗人啊!膚如凝脂,美目盼兮,開朗的笑容,露出一口貝齒。我對男人說:「你太太好美啊!」他開心又驕傲的笑了,轉述給女人聽,她也笑了。照完相,女人極其自然又熟練的把黑色面罩戴回去,用細繩在腦後打結繫緊。花容月貌如曇花一現,霎時消失了,只剩下一對眼睛,帶著笑意,與我揮別。 星期五中午,我經過公園,擴音機裡傳來悠揚的吟唱,呼喚回教徒們快去清真寺祈禱。男子們從附近的辦公大樓陸續走出來,脫了鞋,走進清真寺中,席地而坐,準備膜拜。我在鄰近的涼亭坐下觀看,一對年輕阿拉伯夫婦走過來,先生脫了鞋,交給太太保管,進到寺中去了,女人在我身旁坐下。 天賜良機,我鼓起勇氣,比手畫腳的和她攀談起來。我問:「女人不能進去嗎?」她聽懂了,說:「不能。」我又問:「你在哪裡祈禱?」 她搖頭,聽不懂,反問:「你是回教徒嗎?」我搖頭。她說:「回教很好哟!」我問她好在哪裡,她的英文能力有限,掙扎了半天,只能以灼熱的眸子,認真的語氣,不斷強調:「回教真的很好,很好,你要相信我。」我問:「大太陽下穿黑衣袍,很熱吧?」她點頭,緊盯著我,不斷拍打著衣袍,颯颯有聲,反覆說道:「這種衣服很好,你懂嗎?」神情中只有堅信,沒有不滿,自憐或認命。 人越來越多了,寺裡容不下,攜帶小地毯的男子們坐在樹蔭下,涼亭變成了清真寺的延伸,馬來女警過來趕鴨子似的,喝斥我們離開。阿拉伯女人提起丈夫的皮鞋和我一起走,來到一棵小樹下,顯得不知所措。擴音器裡傳來講道和吟唱的聲音,男人們虔敬匍匐敬拜。天氣越來越熱,阿拉伯女人終於在草地上坐下來,不知還要等多久呢! 我向她道別,忽然想到,黑衣服固然熱,但有黑布遮臉,確實能免於皮膚灼傷吧! 聽說阿拉伯女人還有一個綽號 - 「忍者龜」,我覺得比較貼切傳神。黑袍罩身,黑布蒙面,不正是卡通裡頑皮可愛的忍者龜模樣? 沒有「終極者」帶來的肅殺之氣。那「忍」字更具象徵意義,身心都要能「忍」,不但要忍得住身體上的酷熱,心靈上更要忍受永無翻身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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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