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在講「民國」，還是在說老蔣？既要說老蔣就說老蔣，何必遮遮掩掩？什麼江浙、某公？

九一八，1931年，民國已經成立了20年，是沒錯。但那是一連串內戰、動盪的過程。請不要暗示那是一個很長的建設時期。這20年，中國正在從一個古老、傳統的社會狀態掙扎蛻變為一個現代社會。當然，對於一個已經有穩定秩序的國家而言，20年是可以做很多積極建設（以德、日來說，他們的社會不但是內部較穩定，而且還有其他的心理特質條件。這值得從長討論。社會學者韋伯Max Weber的研究可供參考），但是當時的中國沒有那樣的條件。這也是「沒法比」的一部分。而在1912-1928年間，老蔣並不是國家的統治者，無從為這樣的局面負責---充其量，南方的部分省份，由老蔣負責的期間可提早起算：1925？）

你或許還可以說，從北伐「成功」到九一八，國民黨已經有了4年的時間可供建設（1928到1931年間），好像時間也夠長了。但是，北伐結束之後的局面，中國也還不穩定。1930年爆發了大規模的中原大戰。幸賴東北軍入關，才結束這場大戰。但是，這也為九一八的悲劇提供了條件。東北軍入關以後，老蔣讓部分東北軍繼續留在關內，因為還有剿共的任務（大概也因為老蔣並不放心東北軍，怕他們只是暫時雌伏，伺機坐大）。

你當然可以說，為什麼有中原大戰？為什麼要剿共？這全都是老蔣自己搞出來的禍事。如果全力對外，局面豈不是會大不同？

我們的確可以如此推論，但是，我的看法是：這些內亂都很難說是單一方面的責任。總之，客觀上，北伐後，中國作為一個國家其實遠遠還沒有真正進入一種利益和諧、意識統一的凝聚狀態，各方勢力也仍然缺少互信。這也為什麼中共總說是他們統一了中國。他們不是把各方的雄霸勢力剷除，而是讓共產黨成為唯一的政治與意識統治的力量。把各方的雄霸勢力剷除，這主要是老蔣的作為。老蔣因此而累積民怨，特別是那些舊勢力的怨恨，並伺機對他反撲（老蔣最後的失敗，這是早已潛伏著的病根）。但是，如果要中國統一，這種過程恐怕很難完全避免。

總之，當時的中國，內部仍然缺少整合與凝聚力，也就很難一致對外。東北軍入關，也給了日本機會，一舉拿下東北。至於東北軍的軍力是否夠優良，那恐怕也要看是相對於誰。我估計即使東北軍全力抗日，也還是力有未逮，充其量多抵抗一陣。

重要的是，丟失東北，我上面的敘述都是涉及東北軍，而不直接說國民政府或老蔣。雖然形式上東北已經納入中華民國的統一版圖，但是老蔣真正能掌控東北軍的程度有限。也因此彼此信任度偏低。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會鬧出西安事變的部分原因。

我們不妨再從另一個角度想想問題。

依據《劍橋中華民國史》的評價，稱：「1928年至1937年，中國國民黨力量鞏固，取得成就。政府積極革新刑法，穩定物價、改革貨幣、建設道路、改善公共衛生、立法禁毒、擴大農工生產。此時期因為國民政府在經濟建設取得成就而稱為「黃金十年」」。

另外，依據晚近《學習時報》發表的一篇文章說：“1952年中國GDP總量占世界GDP的比例為5.2%，1978年下降為5.0%。人均GDP水準按當時官方高估的匯率計算，也只有224.9美元。1948年，中國人均GDP排世界各國第40位，到了1978年中國人均GDP排倒數第2位，僅是印度人均GDP的2/3。”（《學習時報》2008年9月，《三十年前我們為什麼要選擇改革開放》）

也就是說，在老蔣真正能在中國大陸進行建設的相對和平時期，其實有不錯的成績，中國有相當的進步。反之，在中共建政的前三十年，至少在經濟上，乏善可陳。不但如此，文革的慘烈、大躍進時期的饑饉，則已經是牽涉生活各層面的大悲劇了。

我們之間的想法差異，部分是因為彼此成長背景不同，故思想有異（我想你年齡並不太大，並未經歷過大躍進、文革等事，而且是受中共制式教育長大的），特別是你可能從民族主義思想延伸出如下的心態：軍事勝利第一。也所以，我提大躍進的死亡悲劇，你不做回應，只是再把老蔣在軍事上的失利奚落一番。

我的確相信，中共，特別是毛，在鼓動人心上手法一流。但是，善於鼓動人心的結果，雖然常有利於戰事，卻不利於經濟。文革也是毛鼓動人心的重要結果。但是，現在文革普遍被稱為「十年浩劫」，或稱為「大動亂」時期（這可是大陸方面的說法，雖然不是大陸官方這麼說）。這樣鼓動人心，意義可疑。其實，現在台灣綠營的做法，又何嘗不是在鼓動人心？所以才有人說台灣現在正在搞文革。這樣所鼓動的人心，非理性的、激情的成分太大。我對這樣的做法持高度懷疑的態度。

從極左轉向右傾，或許也有意義。特別是如果我們假定中國社會冥頑不靈，如果不經過極左，就不可能讓多數人願意走右傾路線。那麼，極左就有積極意義。

我同意上面的說法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成立的。所以，我也曾數次在網路上與人辯論，我是說文革也有其積極意義。結果遭到網友痛罵。其中一位是參加過紅衛兵、當年去過天安門大串聯的。

但是，話說回來，我終究認為，沒有大躍進、沒有文革，中國會更好（在大躍進以前，中共建政後有一小段較平靜的歲月。不過，當然也不是像現在這樣的經濟水平與相對自由）。當然不是說中國不需要改革，當然需要改革，但是可以做較溫和的改革。只要繼續走劉少奇、彭真、陳雲、鄧小平的路線，中國就不需要付出那麼慘痛的成本（關於大躍進，請讀讀「墓碑」一書，楊繼繩著。他認為中國在大躍進運動中，因饑饉多死亡3千萬人以上。他並且強調，當時中國境內大體沒有什麼天災）。付出這麼大的成本，現在雖然有進境，問題也仍然嚴重。有位朱嘉明（趙紫陽幕僚）寫了「中國改革的歧路」一書，稱當前中國大陸的體制為「國家資本主義」，其中特權問題嚴重，造成貧富懸殊，以致社會潛在極不穩定。

如果前期的大動作、大犧牲，最後只是這樣的結果，我以為，如果是國民黨的改革派（如蔣經國、陳誠、李國鼎、孫運璿等）來治理中國，情況會更好，而且犧牲絕不會這麼慘重。

我們假定歷史並不像實際所走過的那樣，而是另一種狀態，這種假定有意義嗎？也還是有的。社會學大師韋伯(Max Weber)就提倡一種mental experiment的研究方法。在社會科學裡，也有其他人提議做類似的思考。我們當然不可能讓歷史重來。但是，我們卻怕悲劇重演。而要避免悲劇重演，就可能藉助這種心理實驗法，去找出問題癥結，並且避開它。我們不能改變過去，確有可能改變未來。

「PRC建国后人民穷困潦倒，饿殍遍地」，我沒這麼說，也沒這麼認為。我之所以否認說過這話，有兩個理由，一是期間別的問題，一是程度的問題。餓死人的情形主要是發生在1958-1962，也就是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並不是30年間都普遍發生。再者，沒有到遍地餓殍的程度。但是，餓死3千萬人的數字是有許多研究者嚴謹研究出來的數字，並非任意誇大。楊繼繩先生是炎黃春秋的副社長，並不是一個不知名的作者。而且，類似的結論有多位研究者提出。

由於時間因素，只能簡短回應。

1949年的前後三十年，分別指1919-1949和1949-1979。先說前三十年。1919年，還是北洋政府時代，大體要到1928年，才進入國民政府的時期。也就是說，從這時候起，才適合算帳算到國民黨的頭上（這一點，我認為中共有意混淆，總是把民國的帳全由國民黨負責）。接著，1931年，就爆發日本侵佔東北事件，日本的侵略不是一次，一地，而是漸進侵蝕，一下內蒙，一下華北，一下又打淞滬。國家並無寧日。國民黨要一路面對這些挑戰。打到1945，又開始進行內戰。這樣的時期，拿來跟只有共黨統治的時期相比。我不知道怎麼個比法。

我很希望你能明火執仗地提出批評意見，也就是請說明你的背景或明確立場。

你要我看的文獻，有時間我會去看。不過，我看過的文獻很可能比你想像的要多，而多數文獻都與我的論述觀點相反。重要的是，我仍然選擇了如所述的這種觀點。

如果你說在1949年以後，中國大陸的情形比之前要好，這樣的論述沒什麼意義。因為沒法比。如果你以1945年以前與以後的英國處境好壞相比，然後說邱吉爾首相幹得不好，活該下台。我也沒話說。

重點在於：如果是在承平時期，沒有文革、沒有大躍進，中國會是什麼樣子？中共執政前三十年的激進、極左路線對中國帶來了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