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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真卿談張長史筆法十二意
2016/03/26 14:17:58瀏覽2796|回應0|推薦13

顏真卿談張長史筆法十二意

                                                 馮濟灝

                                               寫於多城

                                               March 26, 2016

 (本文需慢看幾遍,有耐心才有收穫。本文所談書法藝術理論頗深)


我想沒有人敢誇世間學問和藝術盡得無礙。至少我不敢大言。別說世間學問分中西,就是中華學問也僅得一二。就這一二之間,也未必理解透徹。這幾日突然看到顏真卿談張長史筆法十二意原帖。原來顏真卿以弟子之禮向張旭求用筆之道,六七年後,顏的書藝大成,以行書寫下當時問藝的經過,並條記張旭告訴他用筆十二意,也就是十二個要點。當時兩人一問一答,所談精澈。後世學書者引為明鑑。

 

十二意所談以毛筆用筆之道。我半生只用硬筆,很少使用毛筆書寫。但看張旭的毛筆大草,能夠領悟他講的十二意奧義。對照顏真卿的書法,顏另有個性,自成一體,和張旭書法不類似。但是顏真卿直言領悟了張旭筆法十二意,我相信他把張旭筆意化為己裁了,那也是了不起的境界。顏真卿本帖可做行書書法帖。 

述张長史筆法十二意】原文甚長,我用鋼筆抄寫了一通,慢慢領會。此處只講下面張旭和顏真卿的對話,談兩種筆意「鋒謂末」,張旭告訴顏真卿他善用筆鋒,筆鋒要健,更要寫了一劃之後依然存健。健是一種精神或氣勢。健是甚麼?那就是《易經》說的: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的健,意思是綿延不斷。張旭連筆草書就是健的實踐。

此外談到骨力,字要有骨,骨來自於力。力為巧不為拙,所以寫出來的字不僅僅是雄,還含有媚。也就是陰陽揉合。看顏真卿的字,並無雄媚。真正兼得雄媚者,以草書而言,僅張旭、王羲之二人。張且勝於王。

 

 

曰:“鋒谓末,子知之乎?”,曰:“豈非末已成畫,復使鋒健之謂乎?”,曰:“然”。

“力謂骨體,子知之乎?”,“豈非謂趯筆,則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之謂乎?”。

* 張長史即為張旭。長史為官職。張旭為金吾長史,看似軍職。約在五至七品,為小官。

** 畫即是劃,意思是寫字的一劃。

*** 趯音ㄩㄝˋ,同躍。跳躍的意思,跳脫的筆法稱為趯筆。

 

此處我貼出手中張旭三帖中的【心經帖】。朋友可以體驗一下張旭用筆鋒的健,以及骨力上陰陽並體的雄媚。

 

我找到網路這一篇談【述张長史筆法十二意】,附有顏真卿本文的書帖可參考。

http://ljzlcl.blog.163.com/blog/static/966612362014105580684/

 此處,容我點出張旭書法的極致性以及其中的章法井然。張旭用心真書(楷書)和草書,模仿前賢甚勤,最後脫胎時,草書中看似大草,沒有一筆脫離前賢筆法和規矩。又因為融入楷書的筆鋒運用,產生了女性的秀麗,同時有兼具男性的奔曠,若看懷素草書,有奔曠,無秀麗。懷素差了一截。他的狂草以張旭為師的。

以個人對藝術的了解,此中所講的﹝筆法十二意﹞可以用在很多藝術品評上面,那是互通的,包括了西方的繪畫和音樂,如米開朗基羅雕像的陰陽合體,貝多芬交響樂曲的涓細與奔放。唯獨藝術的追求極致,不適合修養。修養之道絕不講鋒健,要講藏鋒。更不似藝術的追求極致,要在露七藏三,不求圓滿。兩回事情,朋友別搞混了。

*我說的修養本是從心裡從而影響身體的修行。這種修行絕不追求極致。做人處事作法應該相同。 

本文為中文寫的。我認識兩位日本女士勤於書法。很想介紹她們看看本文。了解中華書法中草聖張旭的書法奧義,以及中華古人如顏真卿為求書藝的謙虛好學。可惜我只讀過一點日文,英文能溝通,但本文中所談,絕非英文能說得通的。可惜了。這篇文章能幫助她們的。

 

張旭【心經帖】。原文有漫漶。其文曰:

死盡 無()集滅道

()亦無得 以無所得故

()提薩埵

依般若波

(羅蜜)多故 心無罣

 掃描文件如所附圖片。在我收存的這本帖子裡面,可以看到張旭寫無這個字有繁體草書的無,也有簡寫草書的無()。可見兩種無都是古體。也都是正體。我們台灣人取笑中國簡體要小心了。他們的簡體有的很差,有的是有來歷的。不好隨便嘲笑。

*********************************

 

 

述张長史筆法十二意】原文:

 

余罢秩醴泉,特诣京洛,访金吾长史张公,请师笔法。长史于时在裴儆[jǐng]宅憩止,有群众师张公求笔法,或存得者,皆曰神妙。仆顷在长安二年师事张公,皆不蒙传授,人或问笔法者,皆大笑而已,即对以草书,或三纸、五纸,皆乘兴而散,不复有得其言者。仆自再于洛下相见,眷然不替。仆因问裴儆:“足下师张史有何所得?”,曰:“但书得绢、屏、素数十轴,亦偿请论笔法,惟言倍加功学临写,书法当自悟耳”。

 

仆自停裴家,因与裴儆从长史月余。一夕前请,曰:“既承兄丈奖谕,日月滋深,夙夜工勤,溺于翰墨,倘得闻笔法要诀,则终为师学,以冀至于能妙,岂任感戴之诚也!”。长史良久不言,乃左右眄[miǎn]视,拂然而起。仆乃从行来至竹林院小堂,张公乃当堂踞床而坐,命仆居于小榻而曰:“笔法玄微,难妄传授。非志士高人,讵可与言要妙也。书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之,可须思妙”。

乃曰:“夫平谓横,子知之乎?”,仆思以对之曰:“尝闻长史示令每为一平画,皆须令纵横有象,非此之谓乎?”,长史乃笑曰:“然”。

 “直谓纵,子知之乎?”,曰:“岂非直者从,不令邪曲之谓乎?”,曰:“然”。

“均谓间,子知乎?”,曰:“常蒙示以间不容光之谓乎?”。

曰:“密谓际,子知之乎?”,“岂不为筑锋下笔皆令宛成,不令其疏之意乎?”。

曰:“锋谓末,子知之乎?”,曰:“岂非末已成画,复使锋健之谓乎?”,曰:“然”。

“力谓骨体,子知之乎?”,“岂非谓趯[tì]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之谓乎?”。

曰:“转轻谓展折,子知之乎?”,曰:“岂非钩笔转角,折锋轻过,亦谓转角为暗过之谓乎?”,曰:“然”。

“次谓牵掣,子知乎?”,曰:“岂非谓为牵为制,次意挫锋,使不怯滞,令险峻而成之谓乎?”,曰:“然”。

“补谓不足,子知乎?”,“岂非谓结构点画或有失趣者,则以别点画旁救应之谓乎?”,曰:“然”。

 “损谓有余,子知之乎?”,曰:“岂长史所谓趣长笔短,虽点划不足尝使意气有余乎?”,曰:“然”。

 “巧谓布置,子知之乎?”,曰:“岂非欲书预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稳,或意外生体,令有异势乎?”,曰:“然”。

“称谓大小,子知之乎?”,曰:“岂非大字促之令小,小字展之为大,兼令茂密乎?”,曰:“然,子言颇皆近之矣。

夫书道之妙,焕[huàn]乎其有旨焉。世之学者皆宗二王、元常,颇存逸迹,曾不睥睨[bìnì]八法之妙,遂尔雷同。献之谓之古肥,张旭谓之今瘦。古今既殊,肥瘦颇反,如自省览,有異众说。张芝、钟繇巧趣精细,殆同神机,肥瘦筋骨,岂易致意?真迹虽少,可得而推。逸少至于学钟势巧形容,及其独运,意疏字缓。譬楚音習夏,不能无楚,过言不悒[yì],未為篤論。又,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不及元常,学子敬者画虎也,学元常者画龙也,倘著巧思,思过半矣,功若精勤,当为妙笔”。

 

曰:“幸蒙长史授用笔法,敢问攻书之妙,何以得齐古人?”,曰:“妙在执笔,令得圆转,勿使拘挛;其次在识笔法,谓口传授之诀,勿使无度,所谓笔法在也;其次在于布置,不慢不越,巧便合宜;其次纸笔精佳;其次变通适怀,纵舍掣夺,咸有规矩。五者备矣,然后齐于古人矣。”

 

曰:“敢问执笔之道,可得闻乎?”,长史曰:“予传笔法,得之于老舅陆彦远,曰:吾昔日学书,虽功深,奈何迹不至于殊妙。后闻褚河南云:‘用笔当须知如锥画沙,如印印泥’。始而不悟,后于江岛见沙(平)地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始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锋,尝欲使其透过纸背。真草字用笔,悉如画沙、印泥则其道至矣。是乃其迹久之,自然齐古人矣。但思此理,务以专精工用,凡其点画不得妄动,子其书绅”。予遂铭谢,再拜逡巡而退。自此得攻墨之术。于兹七载,真草自知可成矣。

平直均密,锋力转次,补损巧称为十二意。天宝五年丙戌九月颜真卿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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