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部長鄭瑞城在「蔣經國國際學術交流基金會」成立二十周年酒會致詞，指稱前教長毛高文是基金會「始作俑者」，成為話題。

這之所以會成為話題，有人認為記者無聊，故意沒事找事作。
可能也有人認為，就是要找個看馬政府出糗的話題當把柄。
也有人認為，這又是再版的「罄竹難書」事件。

我看，如果凡事都要政治化，以上三個條件都能夠成立，而且各有支持者，堅決擁護、捍衛。

當年，杜老爺的「罄竹難書」，經過再三解釋，變成綠朝執政的特色，也因為阿扁「善用」罄竹難書這個成語，更強化「罄竹難書」的地位。

話說回來，就事論事的看成語典故，這個最為人詬病的「罄竹難書」，經過藍綠雙方的唇槍舌戰，大家都知道，最早在《呂氏春秋．季夏紀．明理》，在該篇文章說到：「皆亂國之所生也，不能勝數，盡荊、越之竹，猶不能書」。總之，亂象甚多，一言以敝之曰「罄竹難書」。

這種用以「形容數量」的中性意義，應該還能在「成語源流」之類的辭典找到很多例子，恕不一一列舉。
起碼，這是「罄竹難書」出現的最早「原型」。

另外，同場加映，時代差距不大的，《孫臏兵法．奇正》，「形勝，以楚越之竹書之而不足」，意思也差不多。

在這之後，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舊唐書．卷五三．李密傳》：「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用來形容隋煬帝的罪大惡極，基本上，要討伐人家，一定要找理由，而且不能只找一個，必須要找到「罄竹難書」的一大掛理由。
要不然，沒辦法號召群眾討伐要被你革命幹掉的傢伙。

所以，「罄竹難書」這個中性形容詞，與罪大惡極的隋煬帝扯上關係之後，也難以擺脫負面意義的形容詞。

不過，李密也不是「罄竹難書」的「始作俑者」，最早之前，還有《漢書．卷六六．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公孫賀》便有「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辭」，朱世安上書揭發丞相公孫賀父子作惡多端所用之語。

其實，從這個例子可以發現，從中性到負面，花了一大段時間，但是，從李密之後，難道「罄竹難書」就被定形成負面形容詞？

一定會有人抬出唐代皮日休的〈移元徵君書〉：「罄南山之竹，不足以書足下之功」，作為反證，還有更多回復到中性形容詞意義的「罄竹難書」，請參考「辭源」之類的工具書恕不一一列舉。

就事論事的看這個例子，可以發現，如果不是杜老爺加上阿扁的加持，也許我們還能依照這麼多證據，持平而論的討論或看待。

不過，只要染上政治色彩，「罄竹難書」等於「形容罪狀極多」，會比較符合「主流民意」與「政治正確」。

再回到現任教育部長的「始作俑者」。

這個典故出在《孟子•梁惠王上》：「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
孟子最喜歡引用孔子的話以增加權威性，但是，孔子有沒有這樣說，起碼，幫他紀錄筆記的弟子們可能沒寫在《論語》裡頭，或者，寫了，但是，那一本筆記沒流傳到今天。

不論如何，戰國諸子超愛左一句孔子說，又一句仲尼曰，大家就當孔仲尼先生都說過這段話。

起碼，模仿人的形象去打造殉葬品，有違孔子之「仁」。
也難怪孟子說孔子堅決反對，並且對那位發明「俑」的人下了嚴重詛咒。

由於孔子的地位自然偉大，從來沒人反對他的意見，也沒人懷疑他的意見，從孟軻先生之後，更沒有人會認為「始作俑者」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當然，你去看教育部的成語典故，也沒有什麼正面意義。

基本上，我也覺得鄭瑞成只是開玩笑，就像馬英九在生命線的演講，說1995這個專線就是「英九救我」，拜託！要自殺的時候，誰還有空跟你開這種冷笑話，想當年，馬英九還是馬市長的時候，還一臉嚴肅的說：「民進黨執政多年，自殺人數有增無減，要負擔最大政治責任」，結果，去年十月，不知道是哪個單位統計，截至統計時間已經創下五年來最高自殺人數。
這兩個案例就是告訴我們，政治人物要懂得看場合別亂說冷笑話。

為何我要這麼嚴肅的看待鄭瑞成的冷笑話。

因為，「始作俑者」從來就沒有被當過「中性」形容用語，今天教育部長鄭瑞成「始作俑者」之後，你怎麼會不知道有國小國中或高中生，真的會拿教育部長的「開玩笑」當真？

到時候，請問：「你要怎麼教你的孩子？」

更何況，一直以來，有人認為民進黨八年執政，把國語文教育搞得素質甚低，那，教育部長還好開這種玩笑嗎？不要負擔一點振衰起蔽的責任嗎？

在《世說新語˙排調》中，孫子荊對王武子說話，產生一個沿用至今的口誤「漱石枕流」，不過，孫子荊反應很快，解釋成：「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礪其齒。」成為歷來佳話，甚至日本人也拿這去用，不是有個作家叫做「夏目漱石」，典即出於此。

如果鄭瑞成有孫子荊的名望與反應，應該可以有更好的「世說新語」，而不是拿一個應該在私人場合開玩笑的成語來當成幽默，基本上，這種幽默不是幽默，基於教育部長的身分，用錯成語就是用錯成語，不要像杜老爺一樣轉得太硬。

畢竟，教長身分具有教育典範的作用，以前的杜老爺光是使用一個負面大於中性的成語就引發喧然大波，今天鄭瑞成使用的可是從來沒有正面意義的成語，那該拿什麼給天下學子當典範呢？

不過，我還是要肯定一下鄭瑞成，因為，他個人的幽默表現方式，讓我們可以思考一下，當官的人，應該要在公開場合開什麼玩笑展現「雅俗共賞」的幽默，會比較得體合宜。

至少杜老爺的硬凹讓我們開始重視國語文教育的重要性，尤其是如何學習使用成語，如今，鄭瑞成的「始作俑者」，也讓我們重新溫習被廢掉太久的《孟子》章句，而且更知道如何應用正確的成語，不是嗎？

只是，「始作俑者」的幽默，還是留在台下，對大家都好，對社會與教育更好。

2009/01/08  聯合新聞網首頁，意見評論｜城邦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