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教書的幾天,打從一踏進校門開始,就聽到很多善意的聲音,不斷提醒:「學生的素質很差,要有適應的心理準備。」
從主管到同事,每個人隨時提醒我我,學生不聽話,記得要動用校規,記個警告或小過,這樣學生才會收斂。
我是懶得理這一套。原因有兩個:
第一,記個警告到大過,根本就不痛不癢,該抽煙騎機車翻牆打架,還不是照作,誰在擔心什麼記過。
更重要的是,主管一再提醒,學生是學校的收入來源,要是記過記到退學,誰來出錢養學校?
第二,要是記過有用,學校也不會鬧翻天,又何必有這麼多好心人士整天提醒我。
記得以前有個傳說。
蘇東坡有天自我感覺良好,寫下:「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叫書僮送去給老朋友佛印。
當書僮回來,蘇東坡趕忙問他:「佛印說什麼?」
書僮面有難色,過了良久才勉為其難的說:「報告蘇學士,佛印只說了一個『屁』字。」
蘇軾連忙出門要找佛印算帳。
等蘇軾氣喘噓噓的準備要踹廟門,只看到山門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學生就像佛印,每天把我說的話當屁,我總不能像蘇軾一樣,每天就怒氣沖沖的找學生算那筆「一屁打過江」的帳吧!所以,每天上班就當做修行。
記得還有一個不太確定的傳說。
有天蘇大學士跟他的老朋友佛印在一起閒磕牙。
蘇軾端詳佛印半天,便說:「佛印啊!我看你像坨屎。」
佛印點頭承認,蘇東坡大樂,便問:「佛印啊!那你覺得我像什麼!」
佛印不愧是學佛的,就說:「蘇大學士,我看你像個佛。」
蘇軾爽到不行,心想,每次都是你這個禿驢佔上風,這回輪到我略勝你一籌。
等蘇軾回家後,向他的老妹蘇小妹女士炫燿。
結果,智商比蘇軾略勝一籌的蘇小妹就說:「哥哥,這回你又敗了。」
蘇軾不可置信的問:「Why?」
蘇小妹解釋:「因為佛印心中有佛,所以,看你像尊佛,so……」
所以,我一直搞不懂,開會的時候,從學校當局最高領導人到各級主管,動不動就說自己學校的學生素質差,一點也沒有學生的樣子,很容易就讓我想到佛印和蘇軾那個「佛與屎」的對話。
基本上,這種投射作用,很容易反映出自己的潛意識。
因此,我每次都秉持著佛心,總是會跟學生說:「我看你們都很好!」
老實說,學生染髮、燙髮,什麼樣的髮型都有,更不用說打耳洞穿舌環,至於下課抽煙什麼狀況都有。
不過,我選擇的是了解一下作這些事情的原因,因為,叛逆狂飆期的孩子,越管越難管,只是不管不等於放縱,只是溝通要用技巧。
不論如何,我就是不會講一堆負面的「你們如何如何」,雖然,這些孩子有時候是會帶不動,不過,會讓我思考的是,到底應該跟他說什麼才能打動他們的想法。
尤其每天看他們到學校,幾乎都會被一堆老師碎碎唸,我看很多人一直堅持,一定要嚴格管教才會有用,我是認為,嚴格管教或許很有用,不過,不見得適用於每個人,有時候會有反效果,負面效用反而更大。
我認為,每個老師唸的都一樣,若是我繼續唸,對他們來說,唸一次和唸一百次根本就沒有差別,就像記過一樣,反正也不痛不癢,我想,很多人都會認為,這些根本沒救了。
換個角度來想,這年頭有一大狗票當代國學大師一直在喊搶救國文,堅持要讓論孟成為必修,才能讓下一代接受文化根本的薰陶,還拼命引用老共那邊頌讀四書成功改變學生氣質的例子大加宣傳。
如果這種事情是真的,那麼更應該相信孟子說:「人性本善」,孔子說的:「有教無類」,哪來的學生素質太差或者學生無可救藥,會批評學生爛到沒救了,這種人一定是專門去中國化的民進黨徒,完全不相信孔孟之道的紅衛兵。
更何況當年先總統 蔣公篤信王陽明,而王守仁以:「滿街都是聖人」作為教導啟發弟子的觀念,我只好也以影響近代思想最深的王守仁那種「我見滿街都是聖人」的觀念,好比佛印看蘇軾像尊佛的角度對待學生,若非如此等於肯定現在的那一狗票國學大師搶救國文只搶救到一大坨狗屎。
原則上,我不太想擺出什麼姿態講管教,既然孔孟都說「人性本善」、「有教無類」,那麼,就好好先聽學生說說理由,再和他們溝通,雖然是很花時間,起碼,我得先尊重他們,相信人性本善。
比較無奈的是,光有教育理想與熱誠還是不夠的,要教書總是得面對現實,如果在束脩方面還要像菜市場喊價,實在看不出這個學校對於教育理念的堅持,更不用說學校方面有沒有尊師重道的誠意,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我必須為我的對事不對人感到抱歉。
我離開學校的時候,遇到主管,他希望我轉圜一下,我是很誠懇的告訴他:「我認為貴校的學生都很好,我勝任愉快,除了有一兩班還抓不到訣竅去帶他們,如果貴校的薪水願意保障我的法定權益,我非常樂意在貴校投注我的教育熱誠,畢竟,我不是聖賢,還是要吃飯拉屎的,曾經有個叫顏回的,因為窮到一簞食一瓢飲,已經餓到進孔廟去吃冷豬肉了,抱歉喔!我個人比較喜歡吃現炸的豬排。」
2008/11/10 聯合新聞網首頁,意見評論|城邦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