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天后宮，我想登上樹人樓懷舊，可惜梯門上鎖，旁邊的合作社也大門深鎖，往室內球場的出入口被堵，另一邊的宿舍大樓通道也被封死，不得其門而入。 我走到仰尊樓，發覺梯門未曾上鎖，我步入樓梯間，順手拿走鎖頭，以防被人意外鎖住樓梯門，於樓梯間轉了四個彎上到三樓，寧靜的大樓空無一人，只有孤單寥落的腳步聲。

   每層樓有四間課室，課室兩側是通廊走道，直廊兩端還有一段過廊。我轉過直廊末端的廊子，向街的外牆廊子是偏僻死角，此處樓高風冷，有著山高皇帝遠的感覺，是哥兒們玩壁虎遊牆功的地方。

  壁虎功是哥兒們模仿電影「潮州怒漢」的新遊戲，玩者要手腳並用使勁橫撐著牆壁與欄杆的柱子，借力移動身子往上攀爬。 此處距離地面十多二十公尺，是摔死人的高度，學校為安全著想嚴禁學生玩壁虎功，一些調皮的學生漠視禁令，仍然偷偷攀爬耍威風。

  有一天我與烏龜（黃俊德）放學還不回家，躲在三樓玩壁虎功，哥兒們玩得不亦樂乎，一時間烏龜眼尖腳快，他在下面急急大喊：「糟糕！Ông高（彭高泉老師）來了，快跑！」

   高高在上的我一時心慌，屁巔屁巔往下蠕動降落，好不容易下到地面，Ông高殺氣騰騰守候當前。烏龜和一些人早就溜走，我乖乖地跟他到地面的教務處落口供，來來去去都一句話：「真的沒有其他人，就只我一人！」

  學校決定殺雞儆猴，翌日飲水槽旁邊的公佈欄貼上我的大名，罪狀定立，記上一個「小過」。回家路上我把那封家長信搓成一團，抛到路邊的水溝。

  我外表裝作瀟洒，內心卻惶惶不安，一顆心不上不下，那種感覺很不落實，一股不祥之兆隱約縈繞在心頭，這次的記過肯定挨罵，當然少不了一頓訓誡毒打。 走在身邊的烏龜輕拍我的肩膀，並遞過一本漫畫笑說：「哎，不要想那麼多，希望你沒事，我有最新的老夫子，先借給你看。」

   煩死了，大禍臨頭，我哪有心情看呢，不過瞥見是一本厚裝的合訂本，我頃時喜上眉梢意興盎然，當下即刻開悟，今朝有酒今朝醉：「黃俊德，謝謝你！」

  呵呵，烏龜就是烏龜，一個不離不棄、重情義的朋友，那時候交朋友就這麼單純，不帶一點心機，有著古龍兩腋插刀、肝膽相照的俠士氣魄，尤其都是炎黄子孫，有別於本土越南人，彼此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樹人子弟的情誼。

   有個週末下午，我、俊德和李法通約好在鄭國樑家見面，大家一起去租漫畫書，本來想去位明書店，但是還缺幾本被校霸強借未還的漫畫，所以只好去正文書局。 正文店面格局不大，但環境新清整潔明亮，空氣清爽、冬暖夏涼，剔透的玻璃甕裝滿各式各樣誘人的蜜餞甜品，哥們趁著這個機會飽覧眼前一大堆漫畫，人生至此足矣、夫復何求！

  在正文消磨了好些時候，人家開始瞪白眼了，還不識趣的走開。哥們租了幾本書，然後沿著獨立街走到晨星中學Sao Mai，這時候有三、四個學生模樣的越南仔走過來，一人出其不意猛拉黃俊德的手肘，令漫畫書散落一地，其他人一哄而上撿拾，我被嚇到了，也被刺激到了，潛伏在內心的另一性格開始顯現出來，我從褲袋抽出彈叉，搭上鋼珠把彈叉拉得滿滿的，瞄准第一人的頭部，儘管他載著帽子。

  我陷入如夢似幻的境界，自認為是后羿化身。前世有羿射九日，今天卻射安南仔。一想到射擊，不管是弓弩彈射，我都會興奮到進入一種忘我境界。如今大難臨頭，還是保持三分清醒，不會忘記退路。 我想到八舅公家旁邊水溝盡頭有條小徑，穿過這條巷徑就是徵女王街，對面是熙攘的鼐軒市集Chợ Naị Hiên，市集後方有間廟和阡陌縱橫水田，出口就在占婆博物館河畔那邊，他們肯定追不上。

  有持無恐打定主意，拉著鋼珠的靈犀指頃刻放鬆，鋼珠閃電般疾射而出，同一時間我已拿出另一顆並快速拉動彈弓。此時我感覺緊張刺激，心跳加速，高潮迭起、快感降臨。 鋼珠規律的旋轉性比小石子穩定，速度快，殺傷力大。强勁的鋼珠打中第一人的額頭，只見他慢慢地彎下身子，帽子掉了，雙手抱頭痛苦大叫。第二粒鋼珠已射向第二個人，這一彈正中其腦勺；瞬間又一顆鋼珠去如流星，不偏不倚打在臉脥，我相信他已見滿天星斗，生物的弱點都集中於頭頸和胸部。

   我珍藏多時的幾粒鋼珠已射光，只好用小石子，另一個越南仔的嘴巴吃了我一顆石子，不曉得掉了幾隻牙？我的童子軍制服短褲兩側是斜插口袋和兩個立體袋，下面兩個拉鍊暗袋，屁股後面還有兩個，我的褲袋裡都裝滿小石子。

  就在這時候一部機車快速駛來並衝上路肩擋於當前，滿身油漬的安哥騎在車上，他是機車維修員正在檢試引擎功能碰巧路過，我喜出望外對安哥打招呼：「你媽媽！怎麽會這樣巧？！」

安哥眯著眼口銜根煙，右手扭轉把手猛催油門，機車引擎咆哮如雷，排氣管噴出滾滾黑煙，卸下滅音器的排氣管鬼哭神號般嚎叫。他放鬆剎車，機車怒吼躍起衝前揰跌一個倒霉鬼，其他人都被這個殺氣騰騰的煞星嚇破膽，狼狽的落荒而逃。安哥與我相視呵呵大笑，真有你的，全靠你這及時雨、哥們才倖僥逃過一刼，安哥好嘢！

  撿回地上的漫畫書，幾個小鬼面無血色，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這也不能怪他們這些乖乖仔，幾曾何時經歷此景，當他們回魂過來時安哥已在機車轟鳴聲飛飆而去。

從學校前門仰望當年玩壁虎功的地方.

當年愛不釋手的漫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