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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4 00:20:32瀏覽1169|回應3|推薦62 | |
屏姐把小船朝油井駛過去,這深海鑽井由無數條鋼鐵支樑巧妙交織而成,平台中心的鐵塔巍峨高聳入雲,平台上盞盞燈火在晚風中閃閃發光,給予小船一種溫暖的感覺。 眾人在擁擠不堪的船板上蹲了兩天一夜,全身骨骸已酸痛難頂,仙子也很想有個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 當小船駛近鑽井平台時就看到一艘大船錨泊於平台支柱下,這是一艘物資補給船,不時來往於中國大陸沿海城市與多個油井平台的航線。 物資補給船的船長是個四十多歲的海軍尉官,他的船剛卸下一批給油井的補給品,在這裡過一晚,明天還有三個於西沙群島的油井就完成任務回航,他剛安排好下一站的航程他的屬下跑過來行禮作報告: 「報告船長,一艘載滿人的小木船正靠近我們。」 船長步出甲板,他看到一葉小舟正搖搖晃晃駛過來,他知道這是一艘出逃的越南船。在他的指示下小舟靠近而泊,補給船放下軟梯,兩名男子攀上軟梯。 洪叔與阿和抓著軟梯攀登上鐵船,阿和以打手勢和簡單的英文表明來意,船長略通英語,他慢條斯理逐句對阿和與洪叔表明: 「你們不能靠近油井,但是我允許你們可以到船上的甲板過夜,我會供給一些必需品,明天一早你們必須離開。」 船長看著小船上的人一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黝黑的皮膚被太陽灼曬乾裂,還好每個人都精神飽滿、神志清醒,他給船民稀飯和清水。 他默默地抽著煙,待眾人吃過後他不解的問阿和: 「你們這麼多人擠在這隻小船就逃出來,你們真的不要命!」「越南現在的生活有這麼糟嗎?」 洪叔黯然說道:「雖然戰後一切都百廢待興,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但我們這類人卻糟透了。」 「當局把我們當作反動派,他們說我們是無產階級的敵人。」 阿和跟著接口: 「我們只是在前朝做過事、當過兵,新政府不承認也不信任我們這些人。」 「他們排斥放逐所有可疑份子遠離城市和鄉村,深謀遠慮把我們送去荒山野嶺開墾荒地,美其名是響應政權的『新經濟政策』和『改造思想』。 」 「其實這是一種變相的放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剷除異己,任其於窮山惡水中自生自滅。 」 「不止前朝餘孽受到迫害,一些安份守已的華僑亦遭受無理的壓迫,當局充公他們的財產家園、把一切佔為己有。」 船長聽了之後感慨萬千,這些故事是多麼的熟悉,在他腦海中又顯現當年悲傷的情景。 那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劫難,那年「大躍進」過後他的伯父於「四清運動」被扣上「反黨集團」的帽子和「腐敗份子」莫須有罪名,他的伯父受不了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憤而投江自盡。 過了不久又來一場「文化大革命」的「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他的叔父是德高望重的教師,卻被標上「反革命」罪行而被關押在牛棚受盡虐待侮辱;無情殘酷的毒打導致他叔父終身殘廢,這時候他正在航海學校受訓。 1966年全國陷入混亂狀態,他與同届的學貞參加紅衛兵隊伍的串聯活動,他也在紅衛兵組織之間的矛盾中持械互鬥,當時紅衛兵分成多個派系,各自為了擁護自已的正確路線而殊死鬥爭,多次爆發你死我活的大搏鬥。最後他的派系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而集體被送去遙遠的北大荒去勞動改造思想。 往事的恩怨早已煙消雲散,他早已得到平反並回到單位,憑著他的學歷而指揮一艘專來往於南海油井的物資補給艦。 他對這些海上難民的命運如感同身受,他很同情眼前身陷險境的船民,他也了解到政治上的譎詭險惡。他心中暗地佩服這些越南人的決心和勇氣,這些人竟然不屈服於强權,毅然押上自已寶貴的生命與大海作一場生死賭博。 面對這些陷入絕境的人,他有感而發:「你們知道嗎,我們全心全意幫胡志明打下整個江山,到最後他的子弟兵竟然掉轉槍口,拿著我們的槍對我們開火。 」 阿和與洪叔明白他的話,他是說1979年於中越邊界的那場戰事。哥兒倆為了邊界幾塊土地的擁有權有所分歧和其他政治因素而大動干戈,這場戰爭雙方合計五萬人死亡,七萬多人受傷。 洪叔心中卻忿然不平的嘀咕: 「我靠!要不是你們的幫忙,越共就沒那麼大的能耐打贏這場仗。」「我們現在正守著家園安逸的過日子,哪會半生不死的饑寒交迫、終日漂流在茫茫大海。」 這場中越戰爭,越南的華人是最大的受害者!越共知道華僑的心都一直偏向他們的祖國,所以戰事爆發後越共沒收華僑的財產,監視著華人的一舉一動,迫使其從海路出走或以陸路到達中越邊界的「友誼關」,戰爭爆發後中共關閉全部通道隘口,大部分華人被堵於邊界,落個進退兩難、家園盡失的下場。 越南人也好不到那裡,成年的男子不是被強徵入伍到高棉打戰,當政者用花言巧語去包裝說是光榮的「義務勞動」,無數壯男被徵召到荒山挖掘水渠溝道作艱苦的水利工程。 阿和望著深沉的黑夜嘆口氣:「我們這些草民只要有口飯吃就心滿意足,才不管是誰做皇帝呢。」 船長拍拍阿和的肩膀輕笑說:「你們這艘船與我有點緣分,想不到你們居然走到這裡遇到我,要不是你們會越過東沙群島、一路漂到台灣海峽。」 洪叔向船長敘述昨晚遇到的怪事,船長是唯物論者,他的想法那是一種發生於複雜洋流霧氣中的海市蜃樓。 洪叔想再問些問題,船長已揮手道: 「你們也很累了,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三十多個人集中在船艉的甲板上舒服睡了一覺,天邊泛出魚肚白時已被喚醒,眾人睡眼惺忪的抓緊繩梯回到小船。 船長以國際海法之人道主義救援,送給小船一桶柴油、一些足夠一船人節儉吃上兩餐的乾糧和清水。他看了阿和的地圖並指出目前所在位置: 「我們現在在這裡,你們應該朝正北航行。」 「從這裡到香港大慨一百五十海浬。」 「今天天晴但多雲,風向東南,風速7-9,以你們的船速來預測,如一切順利今晚可到達香港,或者是澳門。」 「不過三兩天後可能有暴風雨,你們要小心!」「祝你們好運!」 眾人異口同聲道:「船長,謝謝你!」 阿和與洪叔由衷的向船長行個軍禮:「感恩船長!」「感恩!」 正午時刻烈日當空,洪叔滿頭大汗問阿和:「這麼久我們走了多遠?」 阿和眺望一片浩瀚沒好氣的說:「就這麼多啊,想這麼多幹嗎。」 阿Mười的聲音從艙底傳上來:「引擎太熱了,我要把它停下來,也順便加點油,油箱都空了。」 過了一會小船的引擎再次響起,微風中搖搖晃晃破浪前進,途中遇見一艘商船和一些貨櫃船,也有為數不少的漁船。 午時過後雲層密集,強烈的陽光變得柔和謙卑,雲隙瀉下的光芒金碧輝煌,映照在仙子身上,她若有所思凝眸白雲深處,低頭看盡生滅無常的朵朵浪花。 屏姐和阿Mười輪流把舵,洪叔分派乾糧和清水,洪叔看著一塊大小如肥皂的乾糧道: 「這東西很像是粟粉或麵粉混合其它維生素壓縮而成的東西。」 「還有這包米待上岸才能生火煮熟。」 大家用力嚼著淡然無味的乾糧,輪流共用船上唯一的塑膠杯子喝水。 當黑夜來臨時,已走過大半個航程,屏姐仰天觀星,把船跟著那顆明亮的北極星。 星空下的小船渺小如微塵浮漚,載著的夢想卻深遠無邊,仙子明白到些那夢想都是虛無縹緲,但是又那麼的真實。她外表弱不禁風,內心卻堅強開朗,那頑強的意志力在那雙褐色的眼瞳中表露無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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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