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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25 06:10:47瀏覽632|回應0|推薦27 | |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一場大雨過後不久,人們終於聽到發動機運轉的聲音,滿身油汙的阿和走過來說:「謝天謝地!引擎可以發動啦!」 跟在後面的阿Mười與洪叔呵呵大笑:「太好了!現在需要準備食物和清水,我們明天就可以上路。」 屏姐兩手提著兩個沾滿油漬的塑膠桶從小徑走出來道:「我有向村長換來兩桶柴油,夠小船用上一陣子。」 阿Mười接過柴油後爬上小船並擺在船艙後方,他又再次仔細檢查發動機和船殼內外的隙縫,然後對著屏姐滿意的點頭微笑。 夕陽斜落於遠方的椰林,夜幕沉沉低垂,成群的蝙蝠如魅影般滿天亂飛,仙子默默仰望著天邊殘留的一絲餘暉,她不曉得下一步會有怎麼樣的事情發生。登船那一刻,她知道的命運已和小船融合為一體。 一宿無語,那顆明亮的晨星從東方悄然升起。 眾人已拖拽小船到水邊,波浪拍打著熱烘烘的船身,小船在水中似是甦醒過來,那陣引擎聲使得小船充滿生命活力。 村長的漁船將小船拖到航線,屏姐把引擎發動後,阿Mười跟著解開船頭的纜繩,兩船的人互相揮手道別。 小船緩緩駛往東北方,燦眼的太陽已高高在上。 屏姐不敢把船駛出大海,而把船沿岸而行,小船與岸邊保持不到兩千公尺的距離,因為她知道小船抵不住大海的暴風和滔滔巨浪,只好選擇這條行駛費時費事的彎曲航線。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為了安全,如暴風雨來臨時可及時駛入岸邊,或上岸補充必需品。 但近岸的淺海會有些礁石隱藏在水面下,脆弱的船殼在重量加上速度一撞上堅硬的礁石就會被鑿穿船體,或者四分五裂般解體,種種後果都不堪設想,她知道這是條危機四伏的航線。 屏姐握緊舵柄,小船在平坦寧靜的水面航行,四面八方吹來的海風參雜著鹹腥味道,群群海鷗在天空迎風飛翔,節奏般的引擎聲令人感到安心,雖然前途茫茫、命運未卜。她決定於白晝行駛,夜晚泊岸休息。 小船沿著海岸走了大半天,頂上的太陽已西斜,暮色中海岸線一片滄茫,矇矓中仙子見到前方有一個小島。 阿Mười放慢引擎的速度並說:「我們就在這島上過夜,明天再續繼走。」 當小船駛近小島時,屏姐說:「四圍小島附近都是礁石,暗礁就藏在那些漪漣波紋的水面下。」 島上草木青翠蓊鬱,沿岸盡見斷崖峭壁,一波波狂暴的海浪拍打著嶙峋的礁岩亂石,激起雪白的浪花泡沬,不斷迴響著震耳欲聾的隆隆聲,宛如戰場上千軍萬馬廝殺聲,那分雷霆萬鈞、磅礡氣勢煞是好看驚人。 「這海域佈滿著礁岩,船根本駛不進去。」屏姐搖頭嘆道。 「就算能僥倖靠岸也無處可落腳登岸,你們看這些直上直下的危巖峭壁,我不相信猿猴能爬上去。」 洪叔看著昏暗的天色憂心忡忡道:「試拐過後面看看,假如不行就只好駛進陸地靠岸嘍。」 小船繞著崖壁來到小島的後面,眾人赫然見到一個藏在險峻絕壁下的沙灘。 小船緩緩謹慎靠近沙灘的淺水區,幾個男人跳下水裡推著小船入岸,小船於水深到膝的地方拋錨,當船上的人涉水上岸後,洪叔脫下上衣將水扭乾:「我們在沙灘上過夜,天亮再走。」 洪叔說得沒錯,大海的黑夜一片漆黑,在這條小船上只有擁擠的蜷屈蹲坐,不像躺在地面伸長手腳那樣的舒適。 仙子從香姐交談得知她的丈夫於三年前已偷渡到香港,香姐與兩個孩子靠著從香港寄來的物資生活過舒適,香姐閑時也到廟寺聽禪僧誦經說法,她感覺與香姐很談得來,尤其是那分同舟之情該是上輩子修來的緣份。 仙子躺在小雲身邊,她凝望著邃密的星空,她想到有個晚上與他坐在墳場圍牆上看星星、白騰河畔石椅上的呢喃、美溪沙灘的溫存,兩個人曾在小城的大街小巷中流浪,那串銘心刻骨的甜蜜日子都歷歷在目,一抹溫馨柔情忽上心頭。 沙洲上的木麻黃總使她聯想過去那些美麗的回憶。 有一次她倆在小城城南十公里的五行山山麓下那片麻黃林把臂同遊,她喜歡聆聽他講的故事、他寫的情詩、他的吉他、他那片赤子心。 他敍述這片林子是他的學校栽種於1976年,那時候為配合新政權的政策,全校的師生必須集體下鄉勞動。 他讀的學校是小城唯一教授中文的華僑學校,名稱「樹人中學」。 那一年樹人的三天兩夜勞動是植樹運動,全校所有的學生栽種下無數棵木麻黃幼苗,他的9-A班小組靠組長阿牛的積極奮鬥而得到上面獎勉的錦綉旗幟,怪不得他對這個僻靜的海濱瞭若指掌。 這地方名叫「和海」(Hòa Hãi) ,距離五行山約三公里路,是一片遼闊的沿海沙地,有著無數的沙丘和一大片木麻黃,過去曾是美軍的軍事基地。貧脊沙地上長滿著灌木雜草和仙人掌,也有不少藤蔓植被於灘地匍匐而生。 他牽著她的小手跨過灌木叢,穿過帶刺鐵絲網的柵欄缺口走出林子,在空曠的海邊漫步。她倆沿著空無一人的海灘蹚水,她敞開心屝眺望遠處迷朦的山茶山,天邊浮雲飄邈,海風挾帶點點水珠掀起她的黑髮,吹拂她的衣裳和少女的情懷。 他從後面擁抱著那瘦小的肩膀,她偎靠在他胸膛,她感受到那抹無語的溫柔。一個大浪湧過來拍在岸邊水花四濺,弄溼了兩人一身,她驚慌轉身面對著他深情的眼神,他緊緊握著她的小手,羞花閉月中他低頭輕吻她濕潤的小嘴。 她只覺得一陣眩暈,她羞怯地閤上雙眼,任他那熾熱的嘴唇深深地吻著她眉心,蜻蜓點水般壓印在她薄薄的眼皮,又輕柔地掃過嬌嫰細滑的粉頸,撫弄著她的髮絲。他不停吻着那沉睡的靈魂、菩提葉上的露水,她覺得她是一隻冬眠的秋蟬,一番春風夏雨使她甦醒過來。 當兩顆心貼在一起時,嬌小的胴體微微顫動,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她感到對方的體溫,她擁抱着她的夢、她的相思,仙子迷迷糊糊中從心底許個願:但願此情能長久,天老地荒、纏綿無絕期。 月上梢頭,那是下弦月,仙子怔怔望著明月,屈指一算,小船離開峴港已經十多天,卻好像一個世紀那般久遠,家裡的人都好吧?坊間的公安還在打擾著家人?仙子一想起家裡每個人的聲音容貌心中就漾起那抹憂心傷感,深深的悲愴中卻帶著一絲絲溫暖,她為了想幫助家人而犧牲自我,甘心獨自流落於天涯海角。 在水一方的她無依無靠,身處險境於艱危的煎熬中渡過,有時候她感到她的心靈夢魂無所寄托、前路茫茫遙遙無望,她只覺得自已的步閥又累又倦,她知道那是身心的疲憊。每次發生這種狀況時她就福至心靈的聽到那陣悠揚的梵唱,從那遙遠的天邊悠悠傳來。 仙子不知覺沉沉的睡去,嬌小的肩膀與弱不禁風的身軀於白天被烈日曬得火燙炙熱,夜間的露水打濕了霉爛的衣衫,她黝黑的身體踡跼沉睡在灘邊礫土上,木麻黃那細長的絲條狀莖節輕拂她的夢境,似是憐恤著眼角那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月光靜靜地洒在海面,浪濤聲在深邃的黑夜裡迴盪,海風不知彼倦地狂嘯著,林中夏蟲喋喋不休的鳴叫,令人疑是恆古不變的誓言。 晨光熹微中屏姐與阿和已催促眾人涉水登船,趁著清晨偏底的氣溫,小船又繼續它的航程,載著滿船受壓迫的人去尋夢。 後來才知道這個小島是「南榮嶺」外海的「洲仔島」,過去小船逗留個多星期以修理引擎的村落叫「赤嶺」。 小船續航的第一天平安無事,第二天黄昏下午就到達一個叫「湖心村」的地方,沿岸有些藏在水中的礁岩,小船都一一避過,最後下錨停泊在水深及腰的淺水區。 一船人躺臥在乾燥的灘地或平坦的磐石上,阿和與洪叔、屏姐、阿Mười圍坐在一起討論明天的航線。 阿和展示著一張從赤嶺鄉公所抄錄下來的地圖道: 「明天我們要渡過一個海峽到達對岸的廣東省,這條海峽寬度約二十海浬,也就是三十多公里的路程。」 屏姐看著地圖道:「這條船的發動機有十匹馬力,正常來說載這麼多人一天十多小時可行走八十海浬,我想半天就可以渡過這條海峽,雖然海峽的風浪比沿海地區大得多。」 第三天小船渡過瓊州海峽之時就遇到聞之色變的鯊魚群。 當天正午過後,驕陽下海水清澈碧藍,小船已處於海峽中心。一群群十來吋的小魚掠過船身,屏姐說這是沙丁魚,船底下成群結隊數之不清的小魚快速游往前方,亂中有秩穿梭於水中的魚腹閃爍著片片銀光。 驟然間屏姐神色凝種的叫那些坐在船舷邊沿的人儘量往內移,並要求各人安靜下來,她壓低聲音:「大家要小心,可能有鯊魚出沒。」 (待續)
(木麻黃 Phi La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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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