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Mười拉動小船的引擎，屏姐已舵手在位，她把小船朝曙光出現的方向行駛，遠離這個充滿珊瑚暗礁的海域。

  小船小心翼翼的繞過幾個無人岩島走了一天，來到一個風光明媚的海島，沿岸淺水區泊著幾艘漁船，島上遍地長著椰子樹。這是一個安靜的小漁村，有著一個美麗的淺水灣，屏姐決定停泊上岸休息。

  這個海島居民為數不少，椰林後面就是村子，洪叔一行人穿過椰林進到村子，詢問村民得知這個地方叫「海陵島」，距離香港還有二百五十公里，但小船沿著曲曲折折的海岸線行駛就要多花三兩倍的時間。

  島上居民顯然已見慣從越南漂來的船民，阿和把他的手錶換來一個指北針和一些饅頭，阿山換到兩包蕃薯和一桶柴油，洪叔找到一桶清水和一鍋給小孩的糙米粥。

  翌日小船走到海陵島的「東島」，看過地圖後屏姐道：「今天好天氣，我們將橫跨一個海灣。」

  沿途景色水天一色，偶爾遇到一些出海的遠洋漁船，當兩船擦身而過時也會互相揮手示意。一艘白色的巡邏快艇與小船交肩而過，它對小船看都不看一眼。

  小船已渡過廣闊的海灣，蒼綠的海岸線已遙遙在望，仙子聽到阿和對洪叔說這裡叫做「大澳」。小船走了一陣子，洪叔把昨天的糙米粥分配給老人小孩，其他人每人分到兩個昨晚煮熟的蕃薯，阿和悄悄遞個饅頭給仙子，阿Hãi都看在眼裡。

  小船越過一條小河的出海口，屏姐把小船下錨停泊在一排紅樹林的濱海地區道：「我們在這裡過夜，今晚大家好好睡一覺，也讓發動機歇一歇，希望這部老爺機一路平安無事。」

  暮靄蒼茫中白鷺翩翩回巢，入夜的紅樹林一片死寂，除了那些蟲噪蟄鳴。仙子把饅頭分給小雲兩姐妹，然後躺在草地上把袋子墊在頭部安然入夢。

  小船在「台山」境內「川山群島」的海域中航行，大大小小的島嶼於碧海中星羅棋布，藍天下帆影點點，構成一幅風光明媚的景色。疲憊的船民沒心情欣賞氣象萬千、旖旎的青山綠水，坐在前面的阿Hãi轉頭問仙子：

  「饅頭好吃嗎？」

  「我不知道，妳去問她們。」

  小雲兩姐妹齊齊嚷起來：「好吃！好吃！」

  阿Hãi掉頭默不作聲，她覺得這個叫阿仙的單身女子很儍，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已不吃饅頭而送給別人，阿Hãi給仙子的評論：「她的神經有問題，她是個儍子。」

  為了維持小船引擎正常的運作，阿Mười把船速放緩沿著「廣海灣」的海岸線趕路。頂上的大太陽曬得一船人頭暈目眩，逆風中行駛更令船速緩慢如龜，半天後小船才轉過一個空曠的海岬，沿岸佈滿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魚排，這裡氣候環境優良，水質清澈，是漁民的天然養殖場。

  屏姐仰望穹蒼遠處的層層灰雲說道：「不久會有一場暴風雨，我們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洪叔吞下一口清水接著問阿和：「咱們現在身處何方？」

  「我不知道，只看到地圖說前方有一個寬遼的海灣，那是一條大河的出海口。」

  阿山隨口問：「距離澳門還有多遠？」

  「正常的航線大慨五十海浬，就是九十多公里。」

  「不過照這艘爛船的航線與航速到達澳門卻要花兩三天的時間。」

  阿和手上的指北針告訴他小船正駛向北方，左舷沿岸是綠油油的田地，田埂之間有著流出大海的排水河。

  雲層越來越厚，擋住了耀眼的陽光，海浪於呼呼風聲中水花四濺，小船落錨在一處淺漥濕地，眾人涉水走過一片長得比人高的蘆荻上岸。

  這些田地種滿了蕃薯、落花生和通心菜，阿Mười看著綠油油的田園風光道：  「這裡很像我們的家鄉，只不過這裡的水牛高大肥壯，家鄉的牛都瘦骨如柴。」

  「越共刮去我們的糧草，集中我們的田地成為合作社，他們拿走我們的成果，只分配給我們一點兒的稻米；人都吃不飽，何況是畜牲... 」

  阿山道：「你說得不對，人呢就沒得吃，畜牲卻隻隻肥頭肥腦。」

  阿Mười聽了很不服氣急辯：「你說什麼話？我們村裡的牛隻只有皮包骨，牛身的肋骨一條條都數得出來。」

  「就連貓狗都瘦巴巴地，一天比一天少，都被人抓去吃了。」

  阿山偷笑挪揄著：「你這土包子懂什麼，難道你沒見過攜著槍、用兩條腿走路的畜牲？」

「呵呵呵... 」

  眾人聽後都莞爾而笑，阿Mười也跟著捧腹大笑。

  天空已堆滿著厚厚的烏雲，雲層中閃爍的電光挾帶著隆隆雷聲，一場熱帶風雨即將來臨。洪叔帶頭走進田隴阡陌深處，田埂的盡頭有條黃泥路，路旁長著修長的綠竹和一片蕉林，疏密的竹林裡隱蔽著一間破廟。

  驚天動地的雷聲不絕於耳，天地間一時黯然無光，只有閃電瞬間的光芒劃破天空，一閃一閃照亮著大地，空中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眾人快步走入破廟避雨。

  這是間土木結構的古廟，前殿一片零亂，只見斷垣殘壁一片狼藉，堂上的龕座、神壇被重物砸過而四分五裂，佛像已不知所踪，廟宇後半部卻完整如初，可遮風避雨，眾人决定於破廟投宿一晚。

  外邊下著滂沱大雨，連綿不絕的雷聲撼天動地，小雲緊緊的靠著仙子，仙子擁抱著她在懷裡，可憐的小孩於長途跋涉中吃盡苦頭。

  眾人席地而坐，滴滴雨水從廟頂瓦片的裂縫淌下，強風搖得竹林沙沙作響，雨滴拍在蕉葉發出清脆的卜卜聲；忽然間仙子覺得有點不自在，一種說不出古怪的感覺正悄悄包圍著她，在這陰森森的破廟中氣氛譎異莫名。

  仙子口中唸唸有詞，她唸著往生咒與地藏經為亡魂超渡，過了不久，那種譎異的感覺仍然存在。

  仙子驟然抬頭張望，一閃而過的閃電光影中她看到一張慘白的臉，一雙呆滯無神的眼珠子正冷冷瞪著她。

  仙子剎那間毛骨聳然，她差一點叫喊起來，閃電中她認出那是阿Hãi，她被嚇出一身冷汗。

  那雙凸眼是阿Hãi的特徵，她一直注視著仙子，平時有機會她就斜睨仙子一動一舉，只因為她覺得仙子很面善，她肯定曾經見過仙子、與她打過照面，好像在... 她努力回憶著。

  阿Hãi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仙子，她一直苦思冥想都不得要領，她不喜歡仙子，但對她又有一點敬畏忌憚，她覺得仙子充滿著神秘感。那份好奇心使她躁動不安、神經兮兮的舉動令人發噱。

  仙子轉身避開她的眼光並對小雲說：「不要怕，打雷很快就過去。」

  「我怕那些閃電。」

  「閉起眼睛看不到就不怕了，快睡吧。」

  暴風雨已過，空中的熱氣散盡，一時夜涼如水，柔和的浪波輕拍著無人的小船。

  一大早眾人已聚集於水邊，昨天的雨水和今早的潮水吞沒了沿岸的蘆叢，阿Mười和阿山兩人游到船邊把船拉到岸邊，洪叔一些人上船清理艙底的積水，阿Mười給引擎添加燃油，眾人魚貫上船各自就位坐穩，屏姐握著舵柄下令起錨。

  就在這時候仙子大叫：「且慢！還有人沒上船。」

  「是誰還沒上船？」屏姐皺起眉頭。

  「是阿Hãi，她還在岸上。」

  香姐正給小孩喝水說道：「剛才我還看到她徘徊在田邊的蕉林，鬼鬼祟祟的樣子。」

  「不曉得她跑去哪裡呢？這個神經病。」

  「不會是被人拐走吧？」

  Chị Noãn噗嗤一笑：「誰能拐走她？」「她把你賣掉、你還幫她數錢呢。」

  仙子道：「我好像聽到她的聲音... 」

  就在這時候阿Hãi從遠處的蕉林跑出來，手上拿著好幾個青黃半熟的香蕉，在阡陌間邊跑邊喊：

  「喂喂！等著我... 」

  阿Hãi一路奔跑到水邊，氣急敗壞大喊：「等... 等我啊... 」

  洪叔把她拉上船後破口大罵：「妳想死啊？竟然跑去偷香蕉！如被捉到妳有錢賠給人家嗎？」

  屏姐沉著臉說：「快起錨！火速開船！」

  坐在前面的阿和回頭對阿Hãi責備：「妳被捉到是妳個人的事，但是會連累到整條船的人！」

  「我不管了！我肚子餓，我想吃香蕉。」阿Hãi把香蕉緊抱在懷裡，得意洋洋的說：「蕉林又沒人看守，怕什麼。」

  「你又不給我吃饅頭，你憑什麼說我？」

  阿和惱火了：「我為什麼要給妳？神經病！」

  「那你為什麼要給她？你才是神經病！」

  「妳說什麼鬼話？妳才是神經病！」「自私鬼！ 」

  「自私鬼是你！」

  洪叔忍無可忍出口大聲喝斥：「你們兩個不要再吵，都給我住口！」

  阿和轉身搖頭不語，阿Hãi呵呵開懷大笑，一邊吃著戰利品一邊敘述她做的好事。

  她鑽過欄柵的缺口進入蕉林，見到在樹上掛著不少長熟的香蕉，她想把整房蕉帶走，可是她沒刀子去切割粗厚的莖幹，就在這時候茂林中傳來狗吠聲，她匆忙摘了幾個香蕉轉身拔腿就跑。

  屏姐提高聲音：「大家坐好，我們現在又要過一個海灣，今天的風很大。」

  南海的季風在水面刮起白色的碎浪，小船順風顛簸而行，個多小時後就走過一些棲滿海鳥的沙洲和岩島，有些海燕在嶙峋的礁岩削壁上築巢。

  阿和指著船左舷海岸線的山巒對洪叔說道：「我想那邊岸叫做『珠海』，這船正往南航行，『高欄島』就在前面。待會兒出到大海的岬角就轉向東北方，沿著海岸線一路走到澳門。」

  海岬在望，小船出到大海，大海的風浪不是很大，但是任何風浪對這艘專於內河行駛的小船來說都一樣有著強大的破壞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