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以十匹馬力的能量轉動螺旋槳的機軸,把渾濁的河水搗起一串串白色碎浪,小船朝著內河的入海口長揚駛去。
一個小時後小船駛到的入海口,颱風過後的海面如意料中不是很平靜,屏姐小心翼翼把舵,避開一些迭起的側浪;她感覺到舵板有點鬆弛,操作時不是很順暢如意。
小船沿著澳門東北方緩緩而行,三個小時後走過珠海的「九洲港」。重噸位的遠洋油輪和貨櫃船忙碌穿梭其間,為了避開大船激起的尾浪而小船遠遠地保持著距離。
屏姐看到前方有個海島,她決定泊岸休息片刻以重新檢查舵板和緩和引擎活塞的摩擦力,早前阿Mười曾告訴她引擎裡的潤滑油不足,不能長時間過度運作,否則引擎會遭到徹底的損壞。
小船避過一些岩礁,海島荒煙漫草的海灘近於咫尺,人們又一次辛勞涉水登岸,強壯的男人把小船拖拽到灘上。屏姐發現固定於木製舵板和舵杆之間的六顆螺絲釘掉了兩顆,其它都鬆動不牢,一條嶄新的裂痕出現於舵葉的中間部分。
船艙只有一把小鉗和一個鎚子,阿Mười用鉗子扭緊鬆動的螺絲釘,舵葉的裂痕沒有其它工具修理,屏姐無奈的搖頭:「沒辦法了!阿和,從這裡到對岸的直線航程有多遠?」
阿和拿著殘破的地圖回答:「大約有三十多公里就是香港海域。」
洪叔看著屏姐憂心忡忡的道:「屏姐,這艘船的狀況能越過這個海灣嗎?」
屏姐雙手撫摸著附滿黯綠青苔的舵板道:「我不能肯定,但願這段路平安無事... 」
她對著眾人的注視作出決定:「船上的糧食清水已盡,引擎開始有問題,我們別無選擇要走下去。」
「這次我們要橫渡一個波潮洶湧的大海灣,是凶是吉沒人敢下定論。」
她怔怔凝視遠方,語重心長的輕嘆:「大家祈禱吧!向你們心目中的神祗祈求祂保祐我們渡過這個最後的生死關頭!」
小船又回到浪瀾壯闊的海面,仙子感到船上那份沉重的氣氛,她知道這是小船最後的一段航程,她腦海一片空白茫然,那顆心懸在空中蕩蕩無底,絲絲牽掛羈絆著她堅強的意志力,她內心絮亂如麻,以致不能集中精神誦唸她的咒文心經。
小船在浩瀚無涯的伶仃洋中乘風破浪前進,途中遇見多艘亮麗、豪華船艇,洪叔說那是來往於澳門/香港的客船和遊艇。他還說小船現在的位置是在珠江三角洲的海口,這海域是中國領海,小船要進到香港的水域之後,香港政府才能派船來救援。
「我們只要一進到香港海域就一切大吉,過了海就是神仙嘛,哈哈哈... 」
洪叔的話使小船沉重的氣氛變得輕鬆,香姐對小雲姐妹說:
「我們快看到爸爸了,妳們兩個開心嗎?」
「開心!開心!」
「仙子姐姐,我快要見到爸爸了,妳說開心嗎?」
「姐姐當然開心!」「姐姐不只為妳們開心,也為自已開心呢,哈哈哈... 」香姐跟著開懷大笑。
小船航行一個多小時後引擎開始發熱,少了潤滑油引擎熱化得快,阿Mười把引擎關熄,讓小船順着風勢在海灣漂流,因為他想為引擎保留最後一口氣。屏姐握緊舵柄,眼觀四方的水流和無常的浪潮,她儘量把小船平穩駛往對岸。
她已經拋棄了她的家園、她的祖國、她所有的親朋好友和她的根。只因為她熱愛自由,她不想過那種受壓廹的生活,她希望下一代有著良好的的生活環境,她必須帶他們到達自由地,到那個傳說中的香港,就有機會申請去美國定居,她也完成她的責任了。
伶仃洋中心的風浪不是很平靜,約兩米高的浪帶著白泡快速的流動,有時浪頭破碎灑出白色的浪花濺入船艙,人們不斷在艙底舀水,半個小時後引擎重新響起,小船又再破浪前進。
洪叔從艙底爬上船面問阿和:「我們走了多遠?」
阿和從褲袋拿出手錶看著道:「大約走了一個半小時,以每個小時十公里來算,我們應該走了十公里多一點。」
阿山點頭跟著說:「另外半個小時小船熄火,漂流沒多遠,我想我們差不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屏姐道:「希望兩個小時後可到達香港的水域,我感到下面的舵板抖抖簌簌地...不好駕馭。」
忽然間阿Hãi插嘴道:「舵板快要壞了... 」
阿和怒道:「住口!閉上妳的烏鴉嘴!!」
阿Hãi鼓著腮大喊:「又是你!我才不住口呢!」「舵板要壞了...要壞了!」
洪叔手上握著舀水的塑桶,狠狠敲她的後腦氣憤憤道:「妳再亂喊我就把妳推下海。」
「哎唷!!」阿Hãi雙手抱著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扁著嘴,轉身啞然無言的縮作一團。
屏姐氣呼呼的啐了一口:「活該!」
小船的人都幸災樂禍的掩口而笑,仙子不禁輕輕地搖頭暗笑:「傻瓜!傻瓜!」
洪叔想著他一家人將平安到達香港,他就樂了,回想失去的金錢不算得一回事,能逃出鐵幕生天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後來他得到消息本來搭乘的大船並沒有出賣他,當他於寒江上游登上小船那一刻,錨泊於峴港灣的大船已被邊防公安得到情報,登船突擊檢查已遭到拘留。
阿和一直懊悔,早知如此就攜帶他的小妹同行而不是仙子,他恐怕這次行動失敗,兩兄妹就會身陷囹圄或一起喪生於大海的下場,因此兩兄妹分開作兩次偷渡行動,下一次是小妹與她男友。
臨時多出來的位置只收取仙子兩錢黄金的費用,其他人都是付出三至四両黄金,甚至於有人要收取五両黄金呢!總之他覺得他索價太低、太便宜,但價錢已講好,仙子已付給他一半的訂金,剩下另一半仙子的大姐會交付給他小妹。
他很不甘心,他覺得他有所損失,但是又無可奈何,所以他的煩惱正起、心生悔意,他惟有望天長嘆。
阿Hãi有個姐姐早就偷渡到香港,多次的家書她都催促阿Hãi下船去偷渡。阿Hãi就這樣在家人安排下胡里胡塗的搭上這艘船,她的目的比任何人都單純,她只響往香港紙醉金迷的生活。
仙子就沒什麼雜念,她矝持不苟,懷著歡喜心去對待人生。記得有一次她去聽覺圓法師說法。覺圓正講述著佛陀拈花,惟迦葉微笑,從一朵花參悟出整個娑婆世界而證菩提的故事。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心是蓮花開。」
她聽後萬分感動,但悟不出什麼禪意,她似懂非懂的問覺圓法師,什麼是「心是蓮花開」?
覺圓細心觀看她的樣貌神態,笑口吟吟的說:「孩子,有一天妳會明白的,當妳的心進入那種境界、妳的心就會放空。」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曾參悟到什麼,她覺得已經放下很多東西,但也可以說是她根本沒什麼東西可放下。也許是心中的縷縷情絲,親情、愛情都有,她怎麼樣可以放空?明知道這輩子的情緣、將會隨百年之身而轉變成空。
小船已走完三分之二的航程,遙遙可見山巒起伏的海岸線,就在這時候阿Mười的聲音和一股焦味從艙底傳上來:「引擎不行了!要燒啦...」
發燙的引擎冒出白煙,螺旋漿停頓下來,失去動力的小船順著海流在海灣隨波逐流。
洪叔當場臉色大變,他哭喪著臉:「怎麼搞的?老天!只有最後一點點就到了... 怎麼搞的?」
阿Mười一次又一次拉扯起動繩,炙熱的引擎只發出沉沉金屬磨擦聲,沒任何反應,最後他疲憊不堪跌坐在艙底的積水上。
屏姐愁眉苦臉道:「沒辦法了,只好等著其他船隻來救援,也希望能漂流到岸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