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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8 04:50:19瀏覽853|回應3|推薦39 | |
阿和終於回來,他推門進來悄悄聲:「我們可以走了,一個跟一個。大家跟著阿Mười走,他會帶我們到河邊登船。」 阿Mười吹熄油燈,示意各人往後門走,他推開後門竹籬笆的一個隱蔽出口,外面是茂密的蔗叢,鑽過蔗叢是一片茂盛的木薯田。阿Mười與阿和走在前面,仙子與其他成員緊跟於後,那些木薯長得比人還高,走出木薯田後就是潮間帶的沙地,連接著一片溼地,貧脊的沙地只長著枯黄的蔓藤和野草,河畔就在前方不遠。 阿Mười對阿和說道:「到了河邊你先帶她們上船,我還要去接另一批人過來。」 上弦月的微光使人隱約看到前面的景物,她們匐匍而行,仙子快步跟在阿Mười後面走過潮間帶的溼地,不多時一行人已走到鐵橋的堤岸下方。 阿和倆撥開斜坡下的灌木叢,一艘小木船正藏身在橋下陰影的遮蔽中,夜深時分橋上車子行人稀少,沒人會發覺一隻隱伏在蘆叢葉影中的舴艋。 仙子在黑暗中可見遠方的點點漁火,鐵橋上盞盞燈光,夏夜的星光在閃爍,河邊的人兒在玩命。一切行動都在默默中進行,每個人都感覺出箭在弦上、攀上虎背那種緊張無比的感覺,世上沒多少人嘗過這種踏在刀口上生死關頭的滋味。 那個時候人命真不值幾個錢,花上多両黄金還押上一條命作賭注,北越人迷惑不解這些為啥捨命出走?南越人是為了改變命運和追求無價的自由夢想。 泊在橋墩下的小木船已藏了好些人,阿和小聲說:「待會兒阿Mười與他母親回來時小船就出發。」「待小木船出到河口之後就會換過另一艘大船駛出大海。」 子夜過後,上弦月已西沈,留下一地塵土和滿天星斗。小木船的引擎聲在橋下格外清脆,三十多人擠在一起使得小船的吃水綫更低,小船轉動的螺旋漿將小船緩緩推前,這種船艇的引擎動力大多是單一汽缸柴油發動機,漁民多用來是運載木頭或河沙。 小船在漆黑的錦麗河上行駛,船上三十多人互相摩肩促膝苦不堪言,仙子靜靜的挨在船舷一角。船上每個人偷渡的費用是二至三両的黄金,阿和幫船頭找到五個客人,所以他得到兩個免費位子。 這次偷渡本來是阿和與他的妹妹,可是小妹與一小子墜入情網而不想出走,阿和唯有想到找仙子來替代小妹的位置。仙子交給阿和兩枚金戒子,這是她全部的財產。阿和臨時賺了三錢金子留給小妹,仙子以小妹的身份參加這次亡命之旅。 幸運的仙子所付出是別人的十分之一或更少,這是她的福分,因為她為人善良、與世無爭,她的心純潔無染,遇事悲天憫人,所以老天都一直眷顧著她。對於阿和來說時間太緊湊,最後的一時刻他的小妹不參加,一時間找不到人除了仙子。 這艘不能稱作船的小艇長約六、七米,船寬不到四米,近船艉的舵手位置搭有遮陽棚,發動機是一台十匹馬力的柴油舷內機,安裝在船艉艙底內側,裝燃油的塑膠桶堆在艙底以揶多些空間出來。 阿Mười 與村婦倚靠在遮陽棚上掌舵,組織人船頭一家大小坐在艙棚內,其他人則蹲趴在甲板上或於窄小的底艙以躲避外來的視綫。 小船已穿過錦麗橋,錦麗河的河水黑漆稠密,四面八方夜幕依然沉沉,遠遠傳來〝統一號〞響徹雲霄的氣笛聲,小船的引擎聲聽起來是那麼的單調,那樣的孤獨。小船走了一陣子蹲在前方的阿和轉頭說:「我們正進入寒江,前面就是 De Lattre 鐵橋,待出了山茶半島的外海就換過另一艘大船。
阿和的話使仙子聯想到橋下的「魚公廟」,那年的春節男孩踏著腳踏車載她到寒江上游一座殘舊坍壞的小廟。小廟祀奉一條小鯨,廟中擺放一具歪歪斜斜的棺木,灰白色的骸骨凌亂撒在地上,她倆拾起骸骨放回棺木;不久後她與男孩在河畔洗手,男孩輕輕地握著她的手,他雙手沾著河水擦拭她的小手,她覺得簇簇蘆花正為她搖晃,樹上的雲雀正為她歌唱。 坐在廟前的石階,她依偎在他身邊,眺望著滔滔流水,一種輕飄飄、暖洋洋的美妙感覺渙散在她心中,她倆互相擁抱,彼此聆聽著對方的心跳聲,沒人在意周圍冷漠的現實世界,也不在乎那天長地久,這一瞬間,就是那百年的永恆。 在水一方的纏綿今已成往事,少女情懷總是詩。她不帶走任何東西,就除了魂牽夢縈的家人和那份遠在天邊的思念。 小船悄悄地在靜謐的水面拖曳一條柔軟水波紋,從山茶半島吹來的海風和船艏濺起絲絲水滴落在人身上清涼徹骨。 寒江又名白騰河,河最寬處達700米,是一條南向北流的冷水河,寒江全長八公里,終年水深瀞流,匯集內陸所有的山溪河川流向大海。
夜深人靜的河面看來深邃無比,沒人會注意到廣闊的江心一葉小舟正悄悄掠過小城河畔的市政廳,兩岸的燈火一明一暗,小船右舷是黯然無光的「仙沙」港,朦朧天色中可見山茶半島巍然矗立在前。
左舷是城市行政區和燈光如晝的深水港,泊滿著駁船和遠洋貨輪,海港另一邊是海關署與海事處,設有全天候註守的邊防軍多個哨站。 小船後方傳送來舵手的話:「大家盡可能趴下,我們正經過邊防軍的崗哨。」 加速後的小船飛雲掣電般往前直衝,船艏的浪花濺溼了每個人的衣衫,人人的神經線都繃得緊緊地。
邊防公安強力的照明燈正橫掃在黑漆的水面搜尋著異物,小船的引擎正發揮到頂點以越過這危急生死關頭,哨站上的機槍跟著照明燈急促響起。 重機槍比食指還粗的子彈密集來回掃過小船上空,另一排子彈呼嘯擦過船艉,挾著曳光彈的子彈消失在黑暗重重的海面。 仙子看到船舷外三公兩尺的曳光彈射在水上激起點點水花,她全身本能的伏身在濕漉漉的甲板,抱頭蜷縮像隻受驚的馬陸來保護自已,不止她自已,船上每個人都在無情的彈雨中縮做一團。 小船如受驚的魚兒在竄逃,這艘小船是阿Mười母子倆倚以為生的工具,平日替人運輸木頭雜物,阿Mười對這木船的性能再熟悉不過,他把船盡力駛到照明燈照射不到的距離和角度,他把小船的性能發揮到淋漓盡致。 小船因不正常的高速行駛而抖簌著,陣陣搖撼把仙子陷入半夢半醒的昏迷境地,當她甦醒過來時輕舟已過萬重山,她看到天邊一抹微藍,晨曦的朝陽正呈一團丹火在前面映紅了一方水的燦爛。
紅日漸昇高並大放光芒,小船正迎光偏左徐緩而行,引擎已熄火靜止,小船在一片靜寂中搖擺漂浮,等待著大船出現。 大半個小時過後,大船仍然杳無蹤跡,一陣咒罵聲從艙棚處飄過來: 「我靠!這個狗娘生的雜種居然騙了我,他們拿錢不辨事,想謀財害命啊!真的是天理不容!」 「大船不來,糧食清水又沒有。咱該怎麼辦?」 阿Mười道:「假如我們駛回頭,肯定全部都要去坐牢!」 那時候被捸捕的偷渡客罪名是〝叛國〞,家園被充公,少的蹲個三兩年,重的就被送去荒山勞改。 村婦(阿Mười的母親) 果敢的決定:「我們沒有退路,我們只有前進。阿和、阿洪叔,你們說呢?!」 阿和道:「現在我們只有在公海等著其他船艇來打救;這艘船肯定走不到海南島,何況是香港... 」 洪叔就是買下大船的擁有人,也是這次偷渡的組織人,他正在徬徨六神無主、悲痛欲絕的咽哽:「大船不來怎麼辦,我被騙了好多錢...還賠上一家人的生命!」 「那艘大船是我花了二百多両黄金換來的... 」 「他們好狠心!我被騙了... 被騙了... 」 「嗚... 現在怎麼辦呢?」海濤和風聲似在嘲笑組織人的啜泣。 小船在一望無際的水上逐被飄流,小船的引擎早前太過操作,機件不時發出異聲,阿Mười讓它歇一會再啟動,反正小船正隨季風和洋流飄向東北方,這是往中國海南島的方向。 洪叔哭喪著臉說:「我們只有豁出去啦!這艘船啥都沒有,糧食呢?清水呢?」 村婦無奈嘆息著:「這艘船出不了大海,因為它的結構是專跑內河載運木頭、砂石或一些雜物的舴艋舟。」 她仰望著藍天對眾人說道:「依我看,我們只有往前走,只希望出到公海遇到大船來打救我們。」 失約的大船上才有海圖羅盤、糧食清水,這艘小船啥都沒有,就這麼樣駛入無常的茫茫大海,希望能遇上在公海來往的船艇給予人道救濟而投奔自由世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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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