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才過不久，冷箱裡的烤火雞還末吃光，處處已聞聖誕經典歌曲。

十二月中旬的氣溫一直徘徊於華氏三十多度，往年的感恩節前一天一定雪花片片，但這幾年來的溫室效應，直至十二月底或正月才下大雪。

  女兒在聖心就讀已有兩三年，第二年她就獨自來回，在繁忙的大都會中穿梭自如，人本來就天生天養，為人父母毋須太緊張，自已辛苦，孩子也辛苦。

  北美的冬天北風蕭蕭，天寒地凍處處冰冷。早上七點鐘父女倆就摸黑出門，從家裡步走到地鐵站不到十分鐘，不算遠。這個地鐵站是皇后區最大的車站點，到達曼哈頓中城或法拉盛唐人街約十多、二十分鐘。

  高速的地鐵在深入地底下百多呎的鐵軌上馳騁，過了東河海底隧道就在53街／5大道下車，往Madison Ave. 方向通道出來。小丫頭在Madison街角等著往上東城的公車，Daddy的金工場是往下的48、49街，那時候每一天都這樣的重複又重複。

  時光如梭，十一年級的小丫頭已長得亭亭玉立，明年就要進大學。高中生的功課特別多，尤其是考選入大學的SAT測試，她拿到滿分。

 小丫頭放學後還留在校中做功課，不然就參加一些課後活動的課程。小丫頭熱衷於文學和政治，課餘就到河畔的聯合國上課，有時還要飛去華盛頓DC，一去就是三兩天或整個星期。

  飛翔吧！鴻鵠，何懼狂風巨浪暴雨，

  追風去！孩子，我弓弦上的鵰翎箭。

  有一晚女兒遞過來一封信，是學校聖誕派對的請柬。

  「老婆，一年又過了，飛快的日子，這次的聚會妳去嗎？」

  「我去誰來照顧這小鬼？」

  「你也該往那邊走一走，你好久沒參加家長聚會啦... 」

  「我一個人去很無聊呢，在那裡呆坐整個晚上，還不是浪費時間... 」

  「你去轉個圈吧，算是對孩子和學校有個交待，學校沒多少人見過Elie的家人呢。」

  下午四點鐘天色已黑，距離學校的聚會派對還有兩個多小時，就這樣的沿著五大道往上慢慢走。華燈下的洛克菲勒廣場上人頭湧湧擠得水洩不通，大都是四面八方來的遊客。紐約人都匆忙於歸途中，無暇觀賞那棵碩大五光十色的聖誕樹。

Rockefeller Center Plaza

  中城五大道永遠都車水馬龍、人流如過江之鯽。大道兩旁高樓林立，高級精品名牌店鱗次櫛比，展示著世界首都的奢華魅力。

  當走到Plaza Hotel的Pulitzer 噴水池時景色頃刻開朗，對面街是中央公園東南方的入口，再往上走2.5公里就到聖心女中。這段路一邊林木綠地，另一邊是高尚住宅區，比下面的商業區安靜得多。

  走過巍峨的大都會博物館，從水池吹來的風冰冷徹骨，聖心女中已遙遙在望。夜幕沉沉中的聖心燈火通明，左右兩個出入口，氣派得很的拱形大門。

  守門人Frank衣冠楚楚於學校大門恭候，一見面Frank滿腔熱情迎前來招呼：

  「Mr. Chau，您好，好久沒見，Im glad to meet you !」

  「您好！Cómo estás，Merry Christmas !」「Frank，你還記得我？」Frank是波多黎各人。

  「我當然記得，你是Elie的爸爸，歡迎...」

  「接待處就在那邊，請進...」

  在接待處呈現請柬，於簽名簿簽上自已的大名，往衣帽間掛好大衣圍巾，然後由一學生帶路。

  「您好，我叫珍妮弗，請跟我上樓。」

  小女孩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有著一雙海藍色的眼睛和一頭褐色長髮。身上穿著件白襯衫和蘇格蘭的格紋裙子。聖心女校的制服一律白襯衫，短裙絲襪。六 - 八年級穿灰色裙子，九 - 十二年級的高中生裙子在夏天是淺藍色，冬天是蘇格蘭毛絨。

  跟著小女孩上樓，學校內部的設計宛如迷宮，轉了幾圈，穿過一條迴廊，走進一個寬敞的空間，悅耳的古典音樂正輕飄過來。時間還早，人不是很多，對小女孩道謝後在臨窗的角落坐下，默默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大廳是羅馬宮殿式滲著凡爾賽式風格，高挑的天花板沿邊浮雕玲瓏有緻，天花板中心懸掛著一個大型水晶吊燈，兩個中型吊燈懸於大廳的兩側。地板是深淺雙色合拼的雲石地磚，中央舖著張巨幅波斯手工地毯，多層麻紗窗帷半掩著巨型凡爾賽落地窗。

  大廳一角有棵比人高的冷杉，樹上掛滿著亮晶彩色小燈泡，樹下錯落有緻堆放著一盒盒包裝精美的禮物，古色古香的壁爐正火光熊熊，照映大廳一角黑得發亮的鋼琴。一切的裝潢都那麼樣華麗、富貴迫人，但不失去貴族那種優雅氣質。

  播放的音樂一首又一首，來賓正陸續到達。人越來越多，寧靜的空間一下子人聲沓雜。大廳賓客如雲，男的紳士風度彬彬有禮，女的氣質高雅、光彩照人。

  這裡的人都是陌生人，你不認識他們，也沒人認識你。與不同思想、不同的語言的人聚在一起真的百般無聊，沒任何的話題可聊，這種應酬好浪費時間。 

  從遠處的珍妮弗正走過來，遽然心中有個快擇：

  「嗨！珍妮弗，想請妳幫個忙，帶我到樓下。」

  「您好！請往這邊走。」

    又跟著她繞過兩條迴廊，轉了幾個彎，終於下到樓梯角的衣帽間。Frank正忙著招待來賓，沒必要去打擾他，就這樣悄悄地溜出學校大門。

  站在街上如釋重負般深深吸口氣，心情輕鬆無比，遠處傳來陣陣歌聲，是那首感人心扉、直達靈魂深處的Christmas Canon。

  天空正飄雪，對街車站的公車來了，三兩途人徐步上車。車子開走了，留下空蕩餘音和雪地上一個孤單的影子。

  踏著雪泥跨過馬路，走進清冷的公園，湖面寒風吹動滿林禿樹沙沙作響，把枝椏間的積雪吹散，灑下點點雪粉冰屑。冬夜的蓄水池Onassis Reservoir靜謐寂寥，廣闊的水面寒煙茫茫，片片雪花漂白了沿岸小徑和水邊叢叢蘆葦。

  小徑繞過大都會博物館後面，一直蜿蜒到三公里外的公園盡頭。這條小徑日間曾走過多次，但在寒冷的冬夜穿越這片靜謐的樹林倒是第一次。

  雪下得不大，但密麻且帶有溼氣，於疏密禿枝鍍上一層銀霜，宛如深海下多彩多姿的白珊瑚群，在黯淡的天色中風姿綽約，盡情展現它們的晶瑩亮麗。

  路燈下三兩隻浣熊賊眉鼠眼般走過小徑沒入灌木叢，近Boat House的湖邊遇到一躍而過的野兔。樹枝上的夜鴉寂靜無聲，湖畔一隻隻水鴨、灰雁在雪中埋頭似有所思的入定。載著遊客的馬車鈴聲叮噹清脆，驚動了灌木叢中的麻雀和落葉堆下的松鼠在雪地上四處流竄。

  天空的清冷令人心曠神怡，在漫天飛雪中迎風從容漫步，是當年住在中南半島一個小男孩的夢想：「有天能在冬夜雪地松林中漫遊，是多麼的浪漫、痛快愜意。」好多年後這個夢想才能實現，如今又有另一個：「祈願女兒能得到她心中的夢想。」

  雪愈下愈大，風愈吹愈冷，公園東南角的出口已遙遙在望，鬧市的霓光燦然照眼，陣陣嘹亮車鳴聲已代替悅耳的馬車鈴聲，一霎間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今天晚上有幸在古雅凡爾賽式與華麗的巴洛克風格建築物轉了一圈，也自在地兜走了一夜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