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也和往年一樣﹐勤於修剪施肥﹐希望長出來的玫瑰又大朵又紅艷欲滴。可是昨天早上一看﹐我簡直呆住了。第一是比往年開的早。本來該等到五月底的﹐今年五月中就開了。第二是花朵都比較小﹐才一點點大就忙不急待開了花。第三﹐怎麼顏色完全變了呢﹖起先還以為自己糖尿病的病情惡化﹐眼睛開始病變﹐所以看不清楚紅顏色﹐玫瑰都變成暗紅。可看來看去﹐玫瑰的確都是暗紅色。而且還有第四點﹐花的形狀也變了﹐花瓣都大開﹐露出黃色的花心﹐好像急于吸引蜜蜂來光顧。

不僅一株﹐四株都是這樣。再向一位愛種玫瑰的朋友打聽﹐他也有同樣的煩惱。難道今年玫瑰的流行顏色是暗紅﹖難道玫瑰也會趕時髦﹐用現代口語說﹐也會追潮﹖

從科學角度看﹐也有好幾種解釋。一個是現在市場上賣的許多植物為了增強抗力﹐都由結枝合成﹐所以上面的一半是比較漂亮的玫瑰花﹐下面的一半是生長力比較強但比較醜的玫瑰。去年冬天太冷﹐所以上面接枝的漂亮玫瑰都凍死了﹐遂露出醜玫瑰的原形來。但這個理論難以解釋的﹐是為什麼我家所有玫瑰的上一半都同時凍死。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另外一個理論﹐是去年冬天實在太冷。雖說地球在暖化﹐許多地方其實氣候在變冷﹐匹茲堡可能就是變冷的地區。玫瑰花並不傻﹐她本來開大朵紅花﹐一看氣候在改變﹐大勢不妙﹐就改開小暗紅花﹐而且改變花形來者不拒﹐一切以傳宗接代求生存為優先。所以開不同顏色花的基因本來就在玫瑰裡面﹐根據生存競爭的原則來調整。

北極熊也有同樣的功力。根據近年科學家的研究﹐北極熊在北極原來穿的是漂亮的白裘。但是北極在暖化﹐有些地方不再被冰雪覆蓋了。那裡的北極熊居然識時務者為俊杰﹐改穿黑色皮衣。所以北極熊和大黑熊原來是一家人。

玫瑰和北極熊追潮﹐可能是基於他們求生的本能。人類追潮﹐是否也是人類求生的本能﹖

從這個角度看﹐蘋果公司設計的蘋果錶在功能上並沒有了不起的突破﹐但是在顏色和造型上面取勝。對於時髦男女而言﹐正好一語道破他們購買蘋果錶的原動力﹕不弄潮﹐毋寧死﹗

所以蘋果公司又勝利了。詛咒蘋果公司的假先知可以休矣﹐人家還活的好好呢﹗

但是蘋果公司不是一直就這樣的。它過去的產品追求科技難弟(nurdee我譯為難弟)的認可﹔現在的產品追求商場弄潮兒(trendee我譯為弄潮兒)的認可。對於蘋果公司而言﹐從科技掛帥變成弄潮先鋒﹐可說是經歷一場了不得的文化大革命。

科技掛帥的文化是一種精英文化(精英是難弟)﹐時髦弄潮的文化是另一種精英文化(精英是弄潮兒)。這兩種精英文化的鬥爭﹐目前無疑是後一種文化佔了上風﹐最後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我常常想﹐我們處身的時代實在有趣。在我們一生中﹐幾年裡就可以看到從前人幾輩子都看不到的大變化﹐包括玫瑰變色﹑北極熊變黑﹑科技產品變成時髦淑女腕上的裝飾品。如果上帝要我選擇活在什麼時代﹐我毫無疑問還是選擇當下﹐因為實在太有趣﹐搞不好還可以看到人類的滅亡﹐那就有始有終什麼全看到了。

(原載2015年6月30日聯副)

(董克康送我的曇花﹐今年又開了一大堆﹐可是她像曇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