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 這個數目字, 在許多當年從大陸到台灣的人腦海中, 都是不忍碰觸的一個區塊, 稍一碰觸, 就是傷感碎心乃至痛苦的回憶.   在這個年份, 我的同屆同學們, 或是在襁褓中隨著大人逃難, 或是身懷六甲的媽媽逃難到寶島台灣, 顛沛流離四顧茫茫中, 將他們生在這裡.  有些同學雖然做媽媽的抵達台灣, 但是他們爸爸卻在國共內戰中失去生命, 甫出世沒多久就成了孤兒, 甚至是個遺腹子.

然而同樣誕生在 1949 的我, 卻是極少數的幸運兒, 因為我誕生在安定的環境中.  我的爸爸在 1948年 奉命來台整修二戰中破壞殆盡的新竹軍用機場, 當時整個工程部隊及所有工程裝備, 都從上海由 "海張輪" 運輸到基隆港上岸, 再轉赴新竹市, 而且我的媽媽姊姊和所有家當都隨行, 而我就在媽媽的肚子裡搖啊搖的飄洋過海.

來到新竹, 爸爸將家小安頓在新竹機場附近文雅里蘇里長家居住.  爸爸媽媽和姊姊在台灣的第一張照片, 就拍攝在南寮海邊, 照片中一歲半的姊姊在沙灘上做奔跑狀, 爸爸年輕英俊, 美麗的媽媽穿著容得下三個月身孕的寬鬆旗袍.

我是在五月出生的, 那時據說局勢緊張, 爸爸都不能回家.  然而媽媽要生我的那一晚, 爸爸彷彿心電感應, 總有要回家看看的衝動, 因而叫司機開車送他偷溜回家.  回到家媽媽已上床了, 爸爸問她為什麼才九點多就睡覺, 媽回答說覺得不太舒服.  沒想到就在爸爸要離家前媽媽肚子痛了, 爸爸立刻吩咐司機將媽媽送到新竹醫院.  這位司機叫做劉雲峰, 我長大之後還看過他幾次, 每次他都提醒我: 是他開車送媽媽到醫院生我的.

嬰兒時期還未形成記憶, 但是從一張最早的相片, 可以揣摩當時的情景, 那是六個月大時照的, 我穿著棉衣, 頭髮稀少, 由爸爸抱在懷裡.  那時我們仍然住在蘇里長家, 蘇里長的養母當時五十歲, 未曾生育一兒半女, 她裹著小腳, 梳著一個髮髻, 慈祥的模樣到現在還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據說我半夜哭鬧時, 她都起身邁著小腳, 將我抱到她的床上哄我入睡.  她把媽媽當自己的女兒般疼愛, 媽媽都叫姊姊喚她 "婆婆" (廣東話外祖母之意), 小時候我甚至以為她就是我的外祖母.  在她家住了兩年之後, 我們搬到別處居住, 但是倆家一直互有往來, 直到我十歲搬離新竹.  十六歲寒假我到新竹舊地重遊, 去拜訪她沒幾個月她就辭世了.  

1949 年誕生的許多寶寶名字和台灣有關, 例如: 台生, 台安, 台英, 慶台, 台鳳, 萬華, 高雄, 竹風, 竹蘭, 竹君...... 以紀念出生地.   我原有一個這樣的名字, 可惜報戶口時, 不但出生日期誤差, 連名字都非爸爸的原意, 所以不太看得出和 1949 在台灣出生的關連.   爸爸媽媽以為在台灣不會住很久就能回故鄉, 所以也沒去更改錯誤. 不過一路走來也一甲子了, 這一甲子生於台灣, 長於台灣, 開枝散葉於台灣, 所以我很珍惜自1949 到現在乃至未來的台灣緣.  但願自 1949 以來進入的第二個甲子 "風調雨順, 國泰民安". 是禱!!!

(Nowhere, Dec. 30,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