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珈課還有10分鐘就結束，老師讓我們做一個較輕鬆的伸展動作。我站在最後一排的角落，兩手平伸，右眼的餘波瞄到了在我右側約3個人距離的Jim人往後靠在身後的落地窗邊。Jim，快82歲了，人長得高(約180公分) 但不胖也不是瘦子就是了。年輕時在油公司做配件工程師專管勘油的重機械；沒退休前因為工作關係還去中國大陸出差了幾次，每次去都待一、兩個月，所以對老中還算熟悉也有些東西可以跟我聊，有時是yoga課的左鄰右舍，上課前哈拉幾句，下課後坐下來喘氣休息時也閒聊。Jim很active的，退休前後一直都打golf，一直到兩年前在前額發現初期「皮膚癌」才減少了打golf跑來社區中心上yoga。

上完課收拾瑜珈墊時我總是快手快腳的就把墊子捲起來，Jim總是笑話我，他說我矮個子離地比較近所以捲瑜珈墊就比較快，我當然知道他在跟我開玩笑但看他長手長腳的加上年紀大了，動作沒比我這個「初老」的人俐落倒是真的！我常誇他80幾歲的老男人了都還自己堅持運動養身真了不起。他說照顧好自己是因為不想給太太找麻煩。我問過他為什麼太太不一起來做yoga，他說他太太不愛運動。每次聽他提到他太太時，他總會說：" 老夫妻囉！都結婚50幾年了！" 但聽起來總覺得他好「得意」！

一個多月前的yoga課，老師教我們單腳平衡站立，當然因為是「老人瑜珈Senior Yoga」，說是說「單腳」其實也不過把一隻腳掌貼在站立的那隻腳踝旁邊，然後兩手平行高舉在兩耳邊罷了。幾乎是沒有難度的。可是突然聽到「呯咚」一聲，Jim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課堂上一陣騷動，老師跑到他身邊，見到Jim人是清醒的，他自己也一再重複的說是因為沒把自己平衡好才跌的。但老年人跌倒畢竟不是好事，等到他自己可以坐起來確定他沒事，老師下課了。Jim自己也一再保證他很OK的可以自己開車回家。以後幾個星期他也沒事人一樣的照常來做yoga.

但這一次可不大一樣，我瞥見他靠在他身後的落地窗邊，人有些搖幌，想到一個月前他才在課堂上跌過就想跑過去問他是不是不舒服？念頭才閃過都還來不及行動就看見他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了，這次他有短暫的幾分鐘沒有意識；醒來後誰也不敢去動他，老師把Jim的頭稍稍墊高讓他躺直，趕緊請辦公室的小姐打911；不到幾分鐘急救人員( Paramedics)就抬著擔架進來了。一量他的血壓，好低；又聽說他曾有幾分鐘失去意識堅持用救護車送他去醫院，但清醒後的他堅持不去。過了一會兒Jim的太太進來了。

教室門口走進來一個頭髮白白、眼眶紅紅，一臉擔憂的老太太，看到躺在地上的Jim，用哽咽的聲音對著Jim說：Oh, NO,  You don't leave me like this！(不行！你可不准就這樣離開我！) 。我這個心腸軟弱、淚腺又超級發達的人，剛被驚嚇到、然後又看到一個憂心忡忡的老太太、再聽到她這樣的一句話，心情激動起伏，我的淚，無聲無息的掉了一臉。

有一陣子先生經常出差，那時孩子小，他不在家有孩子跟我作伴家裡也還算熱鬧。後來孩子相繼離家上大學後，閒著也是閒著，我去打了一份下午的半工，每天下午打完工回家做晚飯等他。直到有一年冬天他又去海外出差，冬天白日較短，下工回家時天色昏暗；打開家門一室寂寂，真正體會出什麼叫"冷冷清清冷冷"。一個人連做飯的動力都沒有，七早八早把「保全」設定好等著「第二天」的來臨。我那次就告訴自己：家裡就兩個人了，將心比心；除非萬不得已再也不要有 " 一個人留守在家 "的情況發生了。因為那種沒有人等著你回的家和那一室昏暗寂寂冷清的感覺真的讓人心裏很不好受。

老伴，老伴，在子女通通離家之後，相依為命、相濡以沫的也只有身邊這個從青春年少就跟自已一起度過無數寒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