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念慈母恩   105.5.7金門日報副刊

那年陽春三月

   幾年前，在日暖風和的三月天，母親因一場肺炎小病住院，前後才不過四天，竟在我們意料之外的走了。我們幾個孩子在悲慟之餘，辦理誦經佛事，送母親一程，祈願母親往生西方淨土。那段日子，雖然全家上下精神有些不濟，食睡皆不得其味，但我們姊妹兄弟心志一同，互相打氣和扶持，也幸虧溫村長及村里的一些義工協助打理，母親的後事總算圓滿完成。小妹說，當時種種，彷彿是在做一場夢，如今夢醒，母親已離開了我們。雖然如此，但至今仍感到母親依然守護在我們身邊不曾遠離，依然與我們一起共賞朗朗春日美景。

   總以為我們會久久長長的與母親依偎在一起，能時常的陪伴在母親的身邊吃飯聊天；總以為我們會有許多時間，而她會長命百歲，然而卻……。

   在母親住院期間，許多親朋好友來探望慰問，外嫁的姐姐姐夫全回來，日夜的輪流守護看顧，然而，一口氣喘不過來，才幾分鐘的光景就帶走了母親。如今母親已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不再有病痛和肉體的折磨。

   慈悲的母親，茹素已有二十年，早已把我們一家大小七口養育成人，已不掌理家中的大小事。但許多事我們依然會告訴她，聽聽她的意見，因為充滿生活智慧的她，是家中的守護神。

   二十年前，我仍在台北工作，當時與女友熱戀交往，女友與母親未曾謀面，我打電話告知母親這個訊息，她回話說：「你可以做老婆，當然就可以當我的媳婦……」，一點都沒有反對，甚至支持鼓勵我早早結婚為要，讓我吃下定心丸，此後不到半年，我與女友順利的走入結婚的禮堂。幾年後，我與老婆調職返家，一家和睦融融，未曾發生婆媳問題，母親更視我妻子如她女兒般的寵愛。

   那年三月初春的某日，陽光暖暖，我與母親在庭院上曬太陽做運動。憶起昔日，為她老人家的小腿和腳ㄚ子塗抹乳液時，發現腳指甲有些長，我也為老母剪過數次腳指甲，此舉，讓我回味童年時期，家母為我們掏耳朵、剪指甲的溫馨和甜蜜時光。

   翻過這一頁，脆弱的情感止不住的淚流。尤其當我聽到四位大姐為母親的大去而時常嚎啕大哭淚流滿面，林家子孫無一不哭，都是我先止住不哭，遞給她們衛生紙才能告知四位幾乎站不穩的姐姐不要再哭。堂兄坤伯是修道之人，曾與我們立在一旁誦經祈福，告知我們，年過八旬又七的母親已是高壽，要讓安心的離開，念佛祈願讓她往生佛國，日後必能於西方極樂世界享清福……。

   生離是苦，而死別，終是難。

   打開電腦，翻起家人與母親合影的諸多照片，忙碌於工作的我們慶幸，能留下一些舊照。當年家人生日或過節，母親依然精神奕奕的喜悅的吃著蛋糕，與兒孫們歡度佳節。一年多以前，我們還推著坐著輪椅不良於行的她，參加二伯孫女于歸的喜宴，也留影數張。有一年的三月天，鄰鄉麥寮拱範宮媽祖繞境祈福，我與母親在路旁雙手持香默禱合十祈求全家平安，而今睹照，只剩思念，和無常的憂傷。

   人生中年，生死的課題時常浮上心頭，生命的流轉更迭，一如四季，自有其規律，乃人情之常，只是五味雜陳，心中不免有憾……。但心想母親與春天同在，母親與春天從未遠離，期待未來，能更珍惜春天，及與父親家人共處的時光。

   再續母子緣　　

   在母親做頭七法會那天，我們隨著法師誦經跪拜在她神主牌前，祈求清淨佛音接引她，讓她一路往生西方佛國。聽到一段段佛經哀章曲調的吟誦，坐在我前面、拿著細竹枝白幡的大姊，突然窸窣哭泣起來，哽咽的聲音，讓我想起與母親生活在一起的諸多往事，而今，她安在哉？也不自覺的流下淚來……。

   作夢也沒想到，雖因高齡老化逐漸喪失身體機能，但卻只是小病痛的母親，竟在短暫住院幾天後就離去，讓我們相當的意外與不捨。許多的鄰居和親友都不知母親住院，等到他們在庭院上看到母親由救護車緊急的送回來，撐著一口氣回到家，才錯愕的得知此一不幸的消息。

   在做頭七的那天晚上七點多起，又溼又冷，大雨劈哩啪啦的灑在塑膠帆布上，和著我們的誦經聲。那個晚上，隨著一部部的佛經頌讚，一炷炷的香尚未燒完就又更新；尚未燒完的香就插在香爐上，整個布帆內，一縷縷的清香的煙味，鑽入我們數十個林家子孫的鼻孔中，像是對母親的思念和永恆的憑弔。

   春天來臨許久，春雷乍響，卻未見春雨。不料，春雨卻無預警的、又大又急的下在母親做頭七的前一天晚上。法會快結束時，大家焦急的等待春雨能停歇；誦經在夜裡十一點半左右結束，緊接著要燒金紙送給母親。奇蹟似的，大雨竟在十一點就停止！林家子孫都覺得不可思議，認為慈悲厚道的母親有福報，待人和善、勤奮持家，育子有成，不眷戀人間的繁華和美食，清口茹素二十多年的她，一定能得到仙佛的照拂和牽引。

   依民間習俗，我們要燒給母親幾套穿過的衣服、幾箱庫銀和金紙，還有家人連日來做的三十六朵蓮花、金元寶和紙衣服、鞋子等等，塞得一大鐵桶滿滿的，我們正煩惱著要是雨不歇，該怎麼辦？感謝老天垂憐，我們在沒有大雨的侵擾下，法師一面帶著我們一家人齊念著「南無阿彌陀佛」，一面走著圍繞在兩公尺高的大鐵桶四周，完成焚燒儀式；期待母親一路順心，繼續修道，成仙成佛。

   站在數公尺外，看著熊熊火舌和火光飛升，照亮夜空，也照亮我們悲慟難捨的心靈；我們雙手合十，頌讚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午夜的寒意逐漸散去，凌晨的夜空寧靜，鑲著一圈圈金邊的縷縷烏雲散開，點點星子露了臉。月亮光暈意外的從上頭飄灑下來，安詳柔和，難得的溫暖浮上心頭。

   至今仍然不敢相信在如此美好的陽春三月天，我們竟然無法留住母親，真令人難以接受！期待在佛菩薩的庇佑下，母親得以安住佛國；下輩子我們還要再相聚，還要再續母子緣，再續母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