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江國慶被控姦殺女童，明正典刑，槍決以彰公義。十五年後，江案重啟調查，終獲平反，三軍統帥春節前夕，親自登門道歉，以彰公義。江父生前四處奔波，期盼多年的浩蕩“國恩”，江母一時難以承受，而拒絕“家慶”。

江案讓老爹想起一部電影，“將軍之夜”（The Night of the Generals)。這部1967年由彼得奧圖和奧瑪雪瑞夫兩大影帝主演的電影，是以1942年，德軍占領下的波蘭，一名妓女遭殘酷肢解的命案展開序幕。那一夜，目擊證人正巧看到兇手穿著繡有紅色條紋的軍褲。當時，只有德國星星級的軍官才有資格穿這種款式的軍褲。而命案發生的華沙地區，僅有三位將軍。開頭的一幕是奧瑪雪瑞夫飾演的德國軍事檢察官，對著嚇呆了的目擊證人，瞪大著眼睛，豪氣干雲地說了一句“Justice is blind. ”。意思是說，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即使動搖國本，也要追查到底。

不長眼睛的公義 

不錯，兇手正是其中一位戰功彪炳，但心理變態的德國將軍。這種角色，在60年代，除了彼得奧圖外，不作第二人想。兩年後，德國已敗象叢生，一群軍官密謀刺殺希特勒，然後與盟軍議和。這時在法國巴黎又發生了一件妓女被殘酷謀殺的案子。次日，當謀刺希特勒行動正在德國本土進行時，奧瑪雪瑞夫也正在另一端的法國巴黎與彼德奧圖攤牌，企圖以謀殺罪名拘捕他。結果反被控參與“叛國”行動，當場被彼得奧圖一槍擊斃。的確，“Justice is blind. ”，公義是不長眼睛的。奧瑪雪瑞夫用他的生命，作了最佳的見證。

老爹對這部電影印象深刻，是因為年少的我，看到電影告示上的“將軍”彼得奧圖，就期盼著如“阿拉伯勞倫斯”般的偉大戰爭場面。無奈乾坐了兩個小時，只看到“齊瓦哥醫生”，在兵荒馬亂中，猛扯“阿拉伯勞倫斯”的後腿。試圖幫戰敗國社會中最底層的妓女，討回公義。荒天下之大謬，滑天下之大稽。德軍槍下上千萬的亡魂，有大學教授，老弱婦孺，平民百姓。要討公義，恐怕也輪不到妓女來搶頭香吧。

當奧瑪雪瑞夫被槍決的一刻，真是大快人心。讓戰爭的回歸戰爭吧！戰爭，那有不死人的！死一百萬人，和死一百萬零一人有差別嗎？畢竟觀眾是花錢來看大將軍帶兵打仗的，不是來看大將軍姦殺妓女而受審的。

相對之下，我們國軍辦案人員，就頗能掌握上意，體恤民意，另外還具備多年來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的專業技能。當年，抓匪諜難，但“造”匪諜，就相對容易。前一陣子孫立人將軍的平反案，不就是國軍代表作之一。限期辦案難，但限期“作案”，就相對容易。捏造一個殺人犯江國慶，明正典刑，大快人心，事後還論公行賞，升官發財，豈不皆大歡喜。至於江國慶的冤魂，套句當時國防部長蔣仲苓的名言，“哪個地方不死人”！誰叫“Justice is blind. ”，公義是不長眼睛的呢！畢竟人民愛看的是軍人保家衛國的“英烈千秋”，而不是士兵姦殺女童案的歹戲拖棚。

如今，在軍中的檔案櫃里坐了十五年黑牢的公義，終於重見天日了。真正兇手還未伏法，軍中又平添了好幾位共同“作案”的兇手。江家這份公義，後續還有冗長的司法作業，案外案的調查，失職人員的懲處，外加全民買單的冤獄賠償，國家賠償。身為中華民國國民的老爹，內心的沉痛，又豈是馬總統一句道歉，所能平復的？

不公不義，國之妖孽

過年期間，又把“將軍之夜”重看一遍，相隔四十年，老爹才充分體會到導演的功力。整部片子其實是在暗諷二次大戰期間的德國。1942年，德軍摧枯拉朽，席卷全歐時，可曾有任何一位像奧馬雪瑞夫一樣的軍官，質問元首，屠殺猶太人的正當性？1944年，德軍已日薄西山，幾位將領（包括沙漠之狐隆美爾）漸有危機意識，但阿湯哥謀刺殺希特勒（註）的“不可能的任務”，終就還是因曲高合寡而功敗垂成。

如果，1942年的德國多幾位奧瑪雪瑞夫，也許荷蘭的安妮（註）就不用躲在黑暗的密室，在恐懼與屈辱中寫日記。如果，1944年的德國多幾位像阿湯哥的軍官，也許美國的湯姆漢克就不用賠上自己的生命，去搶救雷恩家僅存的獨子。更多的也許...也許德國可免於戰後從廢墟中重建，也許東歐可免於被關入鐵幕，也許成千上萬的家庭，夜里不用留一盞燈給戰場上尚未返家的親人。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不公不義，正是國之妖孽。二次大戰的德國如是，今日的埃及亦如是。

漫天炮火遮蓋不了人民的聲音 

同樣的，如果十五年前，國防部將女童案，發回更審時，有一位像奧瑪雪瑞夫這樣的軍官介入，也許江國慶能躲過密室里的刑求。又如果我們的御史大人能即時加把勁，也許江父不用帶著愛兒的血書，四處奔走陳情，昭雪沉冤，最後還賠上了自己的生命。公義畢竟是來了，但它遲來了十五年。對於這輛終於靠站停車的公義列車，即使開車門的是貴為三軍統帥的馬總統，江母還是遲疑了。她真正企盼的不過是和尋常百姓一樣，希望下車的是她那對含冤莫白的丈夫和孩子，全家能趕在寒冬歲晚，圍爐夜話，如此而已吧！

對那些善於長袖善舞的達官貴人們，公義或許是可蒙蔽的，但他們輕忽了，公義還有一雙耳朵，它聽的到人民最底層的呼喚。妮可基嫚曾演過一部不起眼的片子，“Interpreter”，不過這部不起眼的片子，卻有著一段耀眼的臺詞.....

     漫天炮火遮蓋了人民的聲音
    但人民的聲音卻是神奇的
       即使它被遮蓋，依然聽的清晰，
                             即使它不是吶喊，而僅是低聲的輕喚。                           
                              千軍萬馬，依然掩蓋不了，                       
         那追求公理正義的呼喚。

江家夜里的那盞燈，也許是到了該關的時候！但總統府前的那盞，還是讓它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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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阿湯哥：Tom Cruise 主演過一部電影Valkyrie，扮演刺殺希特勒的德國軍官von Stauffenberg

安妮的日記：二次世界大戰中，安妮和家人為逃離納粹的恐怖統治和追殺，隱身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一間倉庫裡，兩年多來過著幾乎足不出戶的藏匿生活，安妮寫下在密室裡所發生的點點滴滴，儘管生活充滿恐懼，安妮卻從不感到絕望，她總是能夠懷抱著希望，靜靜等待著重獲自由的那一天。http://blog.udn.com/Amberi/4179698

" 我希望我死後，仍能繼續活著。"     安妮純熟的文字以及樂觀的精神是留給世人的最大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