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時許，正在家中使用新購的Apple-iMac電腦，重新處理三年前十二月底雪山行所拍攝的照片，客廳突然傳來打破沉寂的清亮電話響聲，十餘聲無人接聽，然後聽到老父推出房門接聽電話，豎耳傾聽，確是老父的電話。心中詫異，這麼晚了，何人來電給父親？心中立即冒出不祥之感。從對話中， 聽出對方是晚輩，腦海中立即聯想到我從未謀面的伯父-父親的親哥哥，民國三十八年國共內戰所拆散的一對兄弟，而這個晚輩應是伯父的兒子。

對於這個伯父，我只有淡淡的印象。數十年前懂事後，父親曾搬出民國三十八年前的老照片及家書，看過父親年輕時與伯父、祖父三人合照的唯一一張照片，祖父面容清瞿、嚴肅，穿著黑色長袍馬褂，父親身著軍服，伯父的形象在記憶中已甚為模糊，只有三年前母親過世後，姊姊與弟弟陪老父回大陸探親旅遊時，赴廣州探視伯父所拍攝下他老人家垂垂老矣的照片。

老父與他哥哥的感情如何，不得而知。但父親民國三十八年來台時，才二十三歲，扣除軍校的四年時間，及抗日戰爭造成家人離散，兩人相處時間不多。記得有一次父親談及他的哥哥，語氣中似乎有怨，心中猜想：日軍侵華1937年上海淪陷，父親時年十一歲，他在銀行工作的父親留在上海善後，父親與其祖父一起逃難至江西，最後隻身投入軍校，可能對逃難過程中其兄未能給予照顧，以致有怨乎 ？唉，兵荒馬亂的戰爭時期，人人自身難保啊。即使恩愛如夫妻，也有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之諺語。

昨晚，我聽出這是一通不尋常的電話，爰推出房門，走到父親身旁，看見老父身穿睡衣靠在沙發椅上，對著電話筒，安慰來電者說：.........要你母親看開一點.....等語，並回來電者所詢，表示自己身體尚好。此時，妹妹也出房門陪著老父。短短幾分鐘後，老父掛上電話說，是侄兒廣州來電，報告伯父剛過世的消息。父親說：是年齡老邁、心臟衰竭，送進醫院才兩天就過世了，與你們的母親一樣，走時沒有太多痛苦。我們做子女的無言以對，過去這三年家人已目睹兩位親人先後過世，死亡已是如此熟悉，哀哉。妹妹僅提醒老父要記得包一份白包。

各自回房後不久，我到客廳關閉網路電源，於經過老父虛掩的房門時，看見老父躺在床上，在床頭小燈照亮下，蠟黃的面容呆望著天花板。回到房間，哀傷入侵，即時發覺並祭出Stoic哲學：Death smiles at us all, all a man can do is smile back，以此抗拒哀傷，沉睡至天明。

清晨即起，出門晨泳，經過老父虛掩的房門，老父已起身，面色尚佳，呆坐在床邊。推門詢老父：還好吧。老父招手回稱：沒事沒事。

晨泳回來，著裝準備上班，老父已習慣坐上涼椅，靠著客廳落地窗從外取光閱報，停在玄關觀察老父，父親感知，放低報紙，探出頭，以動作表示：我還好，勿憂。

到了辦公室，通知弟弟要抽空打電話給老父，週末要攜子返家探望老父。